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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18)

只听一个粗嗓门的声音掩饰着虚弱勉强厉吼,“崔铉,你这豺狼!有本事出来跟你爷爷我拼一拼,缩头缩脑的是你奶奶的龟孙子!”

阑珊回过头看向石缝,场中存活的不足十人,那个扯着嗓门喊的人被围在中央,这人手中仿佛还拉着一人,被拉的人如一滩软泥半蹲半立,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外围的人死死盯着中央的人,不敢贸然进攻,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双方就这样对峙。

阑珊突然觉得那中央被围困的人背影有几分眼熟,正思索间蓦然发现那人的服饰,一袭鲜红的大袍,虽已破烂不堪,却仍能看出原本的款识,残存的袖口上尚存留着一角月牙。阑珊身子猛地一震,惊讶不迭的拉住谢斯寒的衣袖,惶然道:“先生,那人……那人是朱雀部……”

厮杀的人众服饰都类似,均是红色,领口绣有一枚月牙。阑珊此时才发现,然而谢斯寒方才在山脚溪水边就已注意到水中漂浮的尸体的服饰与款识,虽然浸泡在血水中,那一身特有的服饰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然而,此时他只是冷眼旁观。

外面发出一声狂笑,紧接着是一阵怒骂。

“姓崔的,你个龟孙子,爷爷以为你不敢出来了!”

山谷叠翠中转出一个红袍鲜丽的人,华服玉带,脸带笑容,悠然至极的模样,手中一柄弯刀,闪着幽冷的光泽,日光下都能生出寒意。他的面容可称得上俊美,是一种生着邪气的俊美,仿佛时刻都在嘲弄着别人。

他缓缓踱来,好整以暇的审视着场中的人,仿佛在审视自己的猎物。他缓缓开口,以微笑的腔调,“你以为你斗得过我?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你这禽兽,哼,你也配穿这身衣服?谁同意了?”

“需要谁的同意?我爱穿便穿,我同意就够了!”

“卑鄙!”场中被围的人怒目瞪视,“你的计谋可真不错!我的人在这被你一网打尽,除掉我,你就可以登上朱雀部的统领了!哈哈哈!真有这么简单么?统领可以自封的么?真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是么?真有这么好笑?我不可以自封么?”

“自封?你将先生放在什么位置?”

“先生?哼!我尊他称他一声先生,不尊他,哼,他还管得着我?朱雀部是我的天下,凭什么听他号令?我做我的统领,与他有什么相干?”

场中人突然仰天大笑,脸上的血珠四散飞落,他一甩头,流到眼睛的血水顿时被甩了出去,他大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恨意凌然的目光笼罩着崔铉,切齿道:“亏我一步步的提携你、信任你,原来你的野心更大,恩将仇报,不择手段,再加上狂妄自大!”

崔铉冷笑道:“你不觉得这狂妄自大用在你身上更合适么?你统领朱雀部这么些年,够自得的吧?你有将谁放在眼里么?即使你委我以重权,也不是真信任我吧?对于作为助手的我,你有几分诚心和真心?我难道还不了解你的虚伪?你终于落在我手里,恐怕是你所料不及的吧,这就是你的命运,范统领,认命吧!”

范豫瞪视着崔铉,“不知足的东西!你就是过了我这一关,还有西塞山呢!得不到西塞山的认证,你的假统领能维持多久?”

西塞山冷月庄镇守天下有四大部:东方苍龙部,南方朱雀部,西方白虎部,北方玄武部。此四部是冷月庄的四只巨手,关系重大,四部统领最初是由各部内部举荐,自八年前冷月庄易主,进入谢斯寒的时代后,各部统领一律改由庄主任免。即使是各部所推的有声望之士,也得亲上西塞山由庄主封赐统领一职。未得庄主亲封的统领是不被认同的,自谢斯寒亲事以来,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崔铉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桀骜的眼神蔑视着对方,“西塞山冷月庄!我自有办法对付!”

范豫意味深长一笑,“是么?你比庄主如何?”

这个问题似乎触到了崔铉的痛处,他面部肌肉一阵抽动,神色复杂,隐隐有迟疑之态。不知他心里在作着怎样的斗争,似乎颇为痛苦,眉头拧在一起。

突然,被围的范豫如离弦之箭射向陷入深思的崔铉。对于几无希望的范豫来说,这种机会绝对不可失,这个机会也可以说是他创造的,万分之一的把握,此刻他也会一试,因为他已别无选择。他松开了一手抓住的人,全神贯注到他的厚剑上,蓄满了力道,挥向了崔铉。

蜀道莽丛破铃声

对于浴血奋战了几个时辰浑身挂伤似乎已筋疲力尽的人而言,范豫的动作实在超乎人的预料。他既然能得任朱雀部统领一职,就的确不可小看,哪怕是在他奄奄一息的时候,何况现在他非但在喘气,而且还厉声数落了崔铉。

崔铉感到压迫力的时候,心底掠过一丝惊讶和悔意,他不该轻视范豫!那个人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能放松警戒,因为那是一头猛虎。狡猾的猛虎,知道他心底的所想,知道他的顾虑,所以造成了他的犹豫和松懈,所以能够制造一丝反击的机会。但是,他的讶异只是一瞬,他快速躲开了那拼命的一击,他躲开的速度不慢,然而袖角还是被割下一块。他心头剧烈一跳,同时弯刀出鞘,错身而过时,弯刀挥了个几乎不能挥出的弧度,刹那间空中宛如生了一道闪电,炽眼的白光迸射出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鲜血爆开,一条臂膀被削向高空,沿空飘落一阵血雨。崔铉微微侧视,几滴热血洒在他额上,他手中的弯刀利刃被涂上一道血红,蜿蜒成溪,缓缓流下,注入地上枯草中。

削下了范豫一只胳膊,崔铉毫无喜色,因为范豫毕竟是范豫——他的剑尖正抵在崔铉眉心,剑气激的崔铉额间发丝飞扬。

两人谁都没动,崔铉微微闭目,看不出他有分毫畏惧,眉心的金属器物仿佛不是随时可取他性命的兵刃,他的样子仿佛只是在聆听,那样的淡然。范豫右手持剑,定定指向那看似处在生死边缘也从容不迫的崔铉,他左臂断裂处的鲜血奔涌而出,衣襟红的耀目。他没有时间止血,也没有心思去止血,甚至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自身的生死问题,他此刻只关注他的剑所指向的人,这是他争取来的机会。

范豫以为自己控制了崔铉全身的劲气,崔铉在他剑尖之下仿佛静止一般,所以他才会有剧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在他发觉崔铉的弯刀已经不在他手里的时候。

弯刀旋转着犹如一轮满月径直袭向方才范豫被困的位置、众人包围着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气息孱弱的人。那人恐惧的眼中映照出弯刀诡异的姿态和光泽,弯刀的影像在他瞳中逐渐放大。

范豫不及多想,返身撤剑掷出,他的剑终于赶上崔铉的刀,二者撞在一起,剑尖挑开了弯刀,剑跌落地上,刀继续在空中飞旋。

范豫轻叹,他还是漏算一招!

当弯刀划入他心脏时,他总算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