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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闻笛(17)

冷月庄可谓是给足了纪家面子,然而纪怀溪却不理会这些,照旧年年失望。对她来说,再稀世的珍品都比不上谢斯寒的亲至。

今年他若又不来,纪怀溪就不止是失望了,更是难过伤心了。

“你真的不来?”纪怀溪伤感的看着他。

“不知到时是否有空。”

“不能把其他事稍稍放一放么?这不就得空了!”

“看来,你的生日比什么都大。”

纪怀溪不吱声了,想到自己盼望已久的十六岁生日就闷闷不乐。

谢斯寒转过目光看着她,微微笑道:“送再大的寿礼,自己不亲往,总是会显得不够诚心。为了弥补我以前的不敬,今年一定亲自给你贺寿!”

“真的?”纪怀溪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好,会给她这样的允诺。居然会有这样的转折!她高兴的不知所以,手中的马鞭不住的在空中挥动,周身的空气仿佛也快乐起来。

阑珊在后面看着她,不禁微笑起来。真是个孩子啊!可以简单的不开心,也能够很容易的快乐。她真有些羡慕她了!

“你是为了什么和你父亲吵架的?”谢斯寒在纪怀溪高兴的时候突然发问。

“爹爹不疼我。”这果然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纪怀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哦?”谢斯寒等着她自己说。

“你知道海南慕容家么?”纪怀溪盯着谢斯寒问道,其实这一问是明知故问,谁不知道慕容家。但这是她的叙述方式。

“南慕容可是享誉天下的世家。”

“那你定也知道慕容三公子吧?”

又是多此一问。“慕容大公子执掌家业,慕容二公子执掌海南剑派,慕容三公子行侠仗义解人危难。慕容家三个公子个个了得,我听说最得江湖人称颂的当属三公子,人说三公子不仅人品高雅温文有礼而且剑法精绝少有敌者,又有侠肝义胆,在江湖中名气不小,人人以一睹三公子风采为荣,更有无数少女梦想一见三公子面。”

“哼!偏有这么多臭名声!”

谢斯寒一笑,“他惹着你了?”

纪怀溪避开他的目光,垂头道:“半月前慕容家派人来向我爹爹提亲……”

“慕容家大公子二公子均已婚配,那就是为三公子求的婚了?”

“嗯。就是那个虚浮小子,没想到爹爹居然答应了,要把我许给那讨厌的家伙。”

“你见过慕容三公子?”

“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就是讨厌!”

谢斯寒笑道:“婚姻大事得由父母做主,你可不能任性耍小孩脾气。慕容三公子人品武艺俱佳,难道还配不上你?”

纪怀溪大声道:“他们难道安得什么好心?还不是为了得到爹爹的剑!却拿我做幌子!爹爹不疼我,你也不疼我!”

“就算慕容家是为了宝剑,你嫁给三公子也不吃亏。”

多少少女梦想嫁进慕容家,这确实是事实。

然而当纪怀溪猛然抬起头时,眼中已泪水荡漾,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咫尺的谢斯寒,泪珠簌簌而落。她扭过头,反手鞭马,马身吃疼,蓦的窜出老远,箭一般射向前方。

阑珊叹了声,幽幽望向谢斯寒。

纪怀溪伤心已极,他果然毫不在乎她,驱马狂奔了一阵,也洒了一路的泪水。她在一条溪边勒住马,下马坐到草地上,把眼睛埋在手掌中哭泣,眼泪从指缝中渗出,顺着手背蜿蜒到袖中,凉凉的仿佛整个人都湿透了,和她的眼睛她的心一样湿。

哭得倦了,泪痕干在脸上,束缚着她的表情。她用袖子用力的擦了擦,一阵烦闷,起身走向小溪,蹲在水边,掬起一捧水,正欲洗脸,突然惊讶的瞧着手心的溪水。

红色的溪水!

她撤开手掌,瞧向眼前的流水,蓦的发出一声惊叫。

谢斯寒与阑珊驱马赶到时,纪怀溪已经躺倒水边昏迷过去。

谢斯寒将怀中沉睡的轩儿交给阑珊,俯身抱起纪怀溪。

阑珊在看到溪水的一刻,胃里剧烈的一阵翻腾,忍不住呕了出来。

这条溪水诡异血腥的如同流自地狱,溪水被鲜血染的殷红,水上漂浮着人的残肢,有数不尽的披血人头,面目狰狞。断肢交错有如水草,随着流水飘荡,宛如水鬼招魂的手臂,要强行拉进无辜的生灵,替换魂魄,它们在水波中招摇,阴森可怖。残缺的尸体撞击着水中的岩石,折断的头颅无力的耷拉在石上,灰白的眼瞳翻看着天空,似乎也在冷眼瞧着岸边的路人。庞大的残躯挡住了水径,源源不断顺流水而下的尸体失了去路,一个接一个堵在狭窄的溪床,瞬间组成了一个尸堆。尸体上插着兵刃,水底散布着刀戟。这里俨然是个修罗场,即便晴日当空,依然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纪怀溪在谢斯寒怀中悠悠醒转,当眼光瞥到水中后依然经不住尖叫,反身扑向谢斯寒,身体瑟瑟发抖,不敢再抬头。谢斯寒拍拍她背心安慰着,目光厉电般扫视水流。不断有尸体被溪水冲下。

谢斯寒带着纪怀溪施展轻功溯水而上,足点溪石,一个起落便是老远。阑珊抱着轩儿刻不容缓的跟在后面,她也施展轻功,不过是在岸边,宁可远点,她也不想从满是血污的溪水中抄近路。

沿着溪水,越过山石、瀑布,飞上一个峭壁,阑珊已有些气力不支,正欲再运轻功,突然有人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一回头,见是谢斯寒,她正奇怪为什么他在她后面。不等她问,谢斯寒拉她到一边。她才发现他们在一堆峭立的乱石后面。谢斯寒示意她不要说话,同时她听见了乱石前方的喧闹声。透过石缝,可以瞧见外面的情景。阑珊一瞧便全身一颤。

外面,是另一个修罗场,活生生的修罗场。人群厮杀在一起,没命的砍杀,如犬牙交错的岩石上、蔓草上已不见最初的颜色,全是血污残尸,四周倒下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人们踩着脚下的尸体继续拼杀,厮杀声响成一片,不明白他们是有着怎样的仇恨。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甜,阳光下血雾光晕流转,不时有血柱冲天而起。这场屠杀仿佛受到远古的诅咒,人们拼命的抡起兵刃,插入对方的身体,无休无止。身体断裂声如同裂帛声,爆响在空旷的原野,如同野兽撕咬猎物的野蛮,散发着最原始的欲望和疯狂。

他们的身边溪水安静的流淌,安静的溪水也沾染了这屠杀的邪气,挟裹着残尸冲向山崖,将死者的怨灵抛向四野。

阑珊有些支持不住,扶着石壁,呼吸急促,已不愿再向外面多看一眼。

纪怀溪被谢斯寒强行按坐在一边,只听得到外面的声音,不过这声音足以震慑她,很快她就安静下来,再不打偷看的注意。

外间的厮杀,无论多血腥,谢斯寒也是镇定如常,冷冷的观看。阑珊投向他求助的眼神,她是想求他去制止那场屠杀。谢斯寒视而不见。

终于,那震天响的屠杀声渐渐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