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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请上轿(45)

“……”他空握着拳头不自然地咳了咳,面上不自然道:“让夫人失望了,我是个粗人不擅文墨。”他停了下,又低声道:“若你真想要,回府后我再画与你。”

看他推三阻四的模样,我努力做出副失望至极的表情来,心中却嘿嘿憋着笑。平日总见将军大人笃定又淡然,难得见他如此别扭的样子来?有趣的很。

恰时,前方传来一片赞不绝口之声,似已有人完成了画像。我也并非真想要将军大人来给我画出个什么来,主要是想找个借口蹿到前面去凑凑热闹,围观一下,若有可能再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姑娘家嘛,若是有人在这等场合用如此风雅的手段向自己表白,真是太有面子了。

想了想,既然将军大人都自贬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了,我也不好再拖留在此处继续捅他的伤口。不通文墨没有什么,就好比我会读点书但不会武功一样。是人就会有长短,相比之下能有一身武艺要比一肚子墨水更容易生存些。我一点都不歧视或半文盲。

就在我转身欲走时,有喁喁私语传入耳中:“这画中姑娘一身红衣盖头,竟是个新嫁娘。没想到这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心上人却已做了他人妇,真是可惜啊。”

“等等,你瞧这凤冠鸾袍哪是一般姑娘家嫁人能穿的。莫非是前不久才下降出宫的傻公主?”

咦,这话题中心怎么突然就转移到我身上了?我旋出去的脚步又转了回来,伸长脖子想要探个究竟。

“没想到你只见了她一面,就画得如此惟妙惟肖,不愧是画圣太一。”

“你也只见了她一面,又怎知我画得相像?”做画之人对旁人言语未着留意,瞥见一角余光,像是在晾起画卷。

顶着将军大人意味复杂的目光,我哼唧着笑了两声:“走吧走吧,他们是外邦人不了解我的本质。你知道的,人嘛都有这样不好的习惯。别人家的东西都比自家的好,别国的公主都是倾城绝色,却不知道也许她是芝麻大饼脸,更可能是个傻子。你瞧他们就是太不切实际,浪漫过头了。”

“是吗?”他虚飘地吐出这个两个字,沉沉地压在我头顶,他笑一笑:“你谦虚了。”

……

我一点都不想探究他说这话里的威胁和嘲笑成分。

花朝节本是百花生辰,放在以往的年份里煜京中早应开遍了姹紫嫣红。但今年春寒料峭,只有城郊早春的杏花与桃夭半是打骨半是盛开的粉粉白白攒了一片。

积雪尚未融尽,在地上洼成小小的一摊,几个孩童正踩着水玩儿。看着天真烂漫的他们,我不禁喟叹,我的童年怎么就像被狗啃了一样呢?国师府里与我同岁的人甚少,就一个方晋,整天脑子还不是和我在一个世界里的。

“今天若是穿了靴子,倒可放你去玩一玩。”景晟看了眼我厚笨的棉鞋,做可惜状道。

“啊?”我被他说的摸不着头脑。

“看夫人你艳羡不已的模样,难道不是想和他们一同玩耍吗?”景晟指了指那几个小孩道。

“……我今年十八岁了。”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强调道。

他爽朗一笑,心情好得非同寻常。

一片水蓝色的衣袍忽而走入我的视线,不远不近地立在我前方。我正坑头生着闷气在,便向左边转了转避开他。可没想要那人的脚步也随之往左边走了几步,又正正当当地挡在我们面前。

“这位公子是?”景晟不冷不热地开了腔。

“在下太一,如此拜访有些冒昧,还望公主与驸马莫怪。”他说着冒昧,可口气里却听不出丁点惭愧的意思来:“当日观摩到公主大婚盛况,此景终生难忘。”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墨发如云,水蓝色的深裾儒袍,一派儒雅风度。我沉声了一会,开口缓缓道:“你就是缙德?”

他微微一怔,笑颜清姿如泉:“那是在下的别号,甚少人知,不知公主从何得知?”

景晟山水不动,唯眉尖轻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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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长得是这般模样,我坐在桌边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又不甘心地再看了个遍,恨不得将他剖开来瞧个仔细。他认不出我来了,记不得当初后山中有个叫阿衍的小姑娘了。

怎么办呢?没有一点办法。当无奈到极致后,没有办法或许就是最好的办法。这在传统戏文里有个专业抒情的词儿,叫认命。

缙德提议来的这间酒楼位于花朝庙不远处,两层上下,杂杂拉拉地聚了不少人。大致一看都是些你侬我侬的姑娘家与自个儿的心上人,想是踏青踏累了,来这里歇个脚酝酿下感情,以便夜市活动。

初进了门,小二见我们这两男一女的队形,有些摸不着头脑。瞅了瞅其中两个笑里藏刀的,察觉不善,便精明地转向我这只尚还在云里雾中的:“姑娘,二楼雅座,虽多费些银子但人少清净。”他窥了窥景晟的神色,压低声道:“方便各位处理私事。”

我面皮抽起了筋,就知他往那三角狗血情节想了去,不过我自己也感觉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敷衍地点了下头:“引路引路。”

这一坐就是半盏茶的功夫,景晟与缙德各自饮茶不语,气场低沉。我一个人用如狼似虎的目光扒了几遍缙德后,意犹未尽地展开了那副画像。

画中的女子着了身华贵的礼服嫁衣,莲步左移,娥首轻侧,似在细神凝听什么。我看了一遍,蠕了蠕嘴唇,欲言又止。

景晟淡淡瞥了我一眼,又扫了眼画卷,放下茶杯道:“想说什么就说。”

“你认错人了!”我一把将画卷推给缙德悲愤道:“画得这么好看,一点都不像我。”

……

景晟最终还是替我将那轴画收了下来,没想到他度量还挺大。路上平白遇着了个陌生人,出手就是送自己老婆花朝节上的画,他还能风度翩翩地收了下来,可为何每次我提到符小男宠他就会摆出副□脸呢?

“夫人平日爱开些玩笑,让先生见笑了。”景晟皮笑肉不笑道。

听到夫人二字,缙德斟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笑道:“公主心性活泼恣意,让我等羡慕不及,谈何笑言?”这般说着,他杯中水却不意间溢出了杯口。

“夫人与先生是旧识?”景晟看了眼滴洒茶水的桌子,似是问缙德又似是问我。本来我还觉得他表现得淡定又沉着,没说两句话就追溯前缘,审案似的了。

“不认识。”“有些前缘。”我和缙德同时开口,说完我默默地低头不去看景晟刀扎似的眼神,说不认识的人是我……

“看来夫人记性不大好。”景晟笑言。

我心中一时悲一时喜,悲喜交加之下忽然想起了当初在京华寺中景晟他是见过我这把匕首的。这岂不是更糟吗?

“我行踪不定,当初离开突然。”太一释然笑道:“时隔已久,公主忘记也是应该。如今再见,方知时如流水,岁不待人。”说完他笑一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