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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我千千岁(70)+番外

别看着这小鬼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但正是他方才三言两语制止了一场即将发生的暴力冲突事件,在弄清楚我们来的目的后决定带我们去见岑鹤。再看那少年对他的言听计从的态度,他的身份隐约可猜出几分来。这样小的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思,叫我这活了千来年的老妖怪有点儿汗颜,只是……这小鬼话未免也太少了吧!一路走过来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安安静静地走在我身边,偶遇见几个捧着罗罐行礼的小仙娥,也只是眼珠子都不转地轻轻颔了下首。

“累。”穿过山腰的屏障之后,他突然将手伸了过来,紫金罩纱袖下的小手白白嫩嫩地像个小包子。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是看着前方,手却动也不动地横在我面前。

一句话都不和我说,还想我牵你走?我用手扇了扇风,也目不转视地看着前方:“我也挺累的。”

“哦。”他踮起脚勾住我的手:“那我牵你,走吧。”

“……”

在那群背着弓箭的护卫的注视之下,我讪讪地牵着他向前走,这闷骚的死小鬼比那个嚣张的小鬼更讨厌!

“你在骂我。”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确定。

我:“……”

“你可真不可爱。”我低头面无表情道。

他也面无表情道:“我娘说了我几百年,习惯了。”

你娘真可怜……

“那你爹呢?”我被他给堵的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又勉强找了个话题。

他板着的脸没有一丝波纹:“他们都说我像我爹。”

你娘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怜……

“龙族在上古是天之一脉,天为阳灵,他们是最纯正的阳灵。”在登上纵云梯时,他背着小手道:“你修行千年的术力是阴寒之力。”

青雾驾起白玉梯,云水打湿了衣裳的边角,我抬头看着祥云浓雾后若隐若现的东岳帝宫道:“那又如何?”

他扶了扶小金冠,淡淡道:“不值得。”

之后,他就被从帝宫鱼贯而出的仙娥们簇拥而去了。在拐入飞瀑假山时,他侧过头:“东岳很大,有你容身之地。”

和他说话真的好累啊,我额头挂了三道黑线……

“少君挺喜欢你的。”一直和风芜亲亲热热说话的少年站在身后,冷不丁地冒出声:“很少见他主动亲近别人。”

我认真道:“一般人都挺喜欢我的。” 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很讨喜吧。”

他:“……”

拿着银弓的少年名叫司天,是东荒司幽国的少主,因擅长骑射在儿时就被选入东岳帝宫中的作为世子护卫来栽培。虽然他似乎看我很不顺眼,但还是恪职尽守地将我与风芜带到了一座小楼中休憩,言明日登仙门开了就送我去见岑鹤。

我问为何今日不直接送我去见岑鹤,他藐视我道:“如今天翻地覆,我东岳夹在中间本就情势尴尬。今日少君在大庭广众之下捡回了你,若就这么送你去了龙帝营中,定是要被那天帝老儿骂作不忠不义。罢了,你这脑子也想不到这些,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早就要启程。”

我气沉丹田,大喝一声:“等等!”

他被我惊了一跳:“你干嘛?”

我捏了捏拳头:“烦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我这脑子……”

他:“……”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分外冗长梦,梦的开始是师父也就是岑鹤刚来东国时候的情景,他站在夏日的凄凄芳草中对我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接下来的那些画面却没有多少他的身影,因为不久之后我就遇见了苏辞,再然后我就死了。这个梦的结尾停留在我死后初醒那一天,我坐在荒凉月色下的棺材板上呆呆地找不到出路。

夜半时分,雨露沿着芭蕉叶中间长长的脉络一一点点滚落,滴答落在我死了又睁开的眼睛中,若和水的墨,将拨开如茵长草缓步而来的那人身影模糊成了一团。长草依旧是那长草,我依旧是我,除了耀目的太阳变成了幽莹的清月,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那道模糊的人影翩然立在三尺远外,如皎皎玉树:“找到你了。”

“他叫岑鹤,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师弟了。”

“莫贪杯,酒多伤身,师姐……”

“你再敢往土里钻试试!木姬!”

“今年埋下它,来年春发就可掘出来下酒了。”

“师弟师弟,我好像长高了!看,五百年前,我才到你这儿,现在已经到你肩膀了。”

“矮冬瓜。”

“……”

“师弟,一转眼我们已经认识八百年了,时间过的真快呀。”

“是吗?没发觉。”

些记忆明明是不存在的,为何我会觉得如此熟悉,乃至于让我难过的不能再难过……

枕边的月色浸湿在我眼角,鼻子酸的发堵,攥着被面抹了抹脸。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一抬头对上双黑如渊的眼睛,折进月光幽幽地发出一点亮。我失声尖叫:“有色狼啊!”

“……”

我与那小鬼床**下对望了会,他冷着脸率先道:“你胆子很大。”

“过奖过奖。”对于表扬我一向来而不拒,哪怕是反讽的表扬。

“哼。”他戴着的小金冠已卸了去,留着根短短的花簪束了一缕发在后面。男子戴花簪着实是件很稀奇,而这花的样子也是少见的很。他见我出神地盯着他脑袋的模样,不自禁地摸了下道:“这是我娘给我的。”

我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个习俗:“你身子不大好?”在民间,若男孩生来体弱多病,有的父母会将他从小当女孩养,以期避凶趋吉。再瞧瞧他,联想起风芜所说东岳家小公主病弱的消息,自我感觉这个猜想合情合理。

他扶着床,腿一蹬,坐到我身边,清清淡淡道:“在我与妹妹之前,娘请还有过一个孩子,后来不幸夭折了。娘亲为了保我与妹妹的平安,便刻了这个簪子附了自己的仙魄在其中。”

“你的娘亲对你很好啊。”人有三魂六魄,仙家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仙魄,正是有它仙人才得为仙人,可见它有多么重要。我回想了下我的娘亲,搜寻了一遍记忆,发现除了龙椅之上那个明黄身影之外没有其他可寻觅的。大多数的母亲都比较疼爱年纪小的儿女,但如果这个母亲是一国之君加之这个小女儿又实在不争气,这条常理就不成立了。

“她与你无多少母女情分,你不须过于忧愁。”他像能看破我脑中所想,平静地安慰了一句。

他很淡定,可我不能淡定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我娘的事?”

他反问道:“这很奇怪吗?”

“……”太奇怪了好不好……

“我的师父是大司命,知晓这些并不为奇。”他不以为然道。

我更惊奇了:“这么说你开了天目?”大司命所掌管的是命格,手中一本司命簿写尽凡人命运起伏。这些命运不是他一人之力就可撰写出来,这就和一棵树一样,主干早已经过上天的安排固定形态长好了,司命所做的就是沿着这条主干将枝枝叶叶详细添上。而能看到命格主干的也只有开了天目的司命一人而已,据我说知司命历代只有一人,从不收徒。这小鬼居然拜了司命做师父,这是不是说,下任司命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