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来写不是更有效吗？”我问。
“符要最后一次开门的人来写才有效，快去吧。”她从怀中取了一张样品与我。
我只好乖乖画了一张贴在门上。话虽如此，但镜之的法力毕竟在我之上，据说楚国几乎人人都懂巫术，万一我的符被破解怎么办？既然镜之都预料到需要封门，特意写好了一张符揣在怀里，为什么刚才她自己不去开门……而且她的表情一点都不紧张。
也许是让我多学一张符吧。这么想着，我特意多看了两眼将它记了下来。再回去的时候，那美人脸色稍稍回转了些，已经能倚着枕头坐起来，“谢谢您。”她感激地仰望着镜之。
“不必客气。虽然我这里只能给出镜子，但还是请说你想要些什么吧。”镜之凝望着她的眼睛。
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健康起来吧。从楚王宫中出来还这么瘦，一定是得了什么难医的怪病。看着她躺在镜之的卧榻上因为泪光而闪烁的眼神，我忽然福至心灵：怪不得人们要把“楚楚”加在“可怜”前面。
但愿她不要被镜之那些瘟神镜子坑苦了，我想。
出乎我意料，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我想让腰……再细一点。”
她说着哀怨地望向镜之，眼泪缓缓滑过那张双颊有些凹陷的脸。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镜之说着，左手温柔地将她的泪水轻轻拭去。
“求求你……只当是救我，我好痛苦……”她哽咽着扑进了镜之的怀中。镜之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我呆呆地站在那儿。那“楚腰纤细掌中轻”的美人，现在哭得梨花带雨，竟然不是因为得了怪病，而是……想瘦？
对啊，我还想什么楚腰楚腰，她不就是楚国来的嘛。看来我这回无意中成了“楚王好细腰”的见证者。
镜之怀抱着美人转过头，向我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33·食色性也
镜之将哭够了的美人从怀中轻轻放回靠枕上，美人红着眼睛看着她。
“想要消除痛苦的话，适度吃一些东西就好。”镜之说，“譬如方才的鱼羹，并不会让你长胖多少，我可以把食单给你……”
“可是，”那美人说，“我……我有点……贪吃。”
“哦？”镜之的语调似乎有些好奇。
“总是控制不住，想吃东西……在减肥的时候。”
这很正常呀。我想。
“我明白了，”镜之说，“是想要在你进行节食减肥的同时，满足食欲的需要？”
她虽然听到食欲二字有些羞，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你的选择。我满足你。”镜之对那美人说着，脸上表情陡然严肃了，“那么，小如，”她又转向我，“去那边抽屉里拿面镜子来。”
诶？哪面？我知道她是说五斗橱，但是她每次都从不同的抽屉里向外拿，究竟是哪个抽屉她根本没有说明。况且那个五斗橱里应该有很多面才对。“镜之，是……”
“去拿就好。”她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
或许她已经放在那里了吧。镜之说的镜子……我随意拉开了第二层的抽屉，里面唯一的镜子，就是那面可以从中拿出任何院中物品的那面。是在这一层吗？我记得它一直是在第三层才对啊。镜之大概是不会让我拿它给别人的。于是我又拉开了第三层，大吃一惊——
还是那面。
一定要拿出来吗？我试着将它搬了一下——搬不动，就像粘合在抽屉底似的。于是我又拉开第一层抽屉。
还是那面镜。
“好慢呢，小如，”她在催我了。停顿了一下，只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伸手进去拿就是。”
看来她的意思，是让我伸手到这面镜子里拿。可是……我只见镜之这么做过。现在她既然这么说，我决定试一下。我伸手到镜子里，马上有什么贴上了我的手心，圆圆小小，和我那只怀表差不多一样大。难道又要重复云怜的事……我的心一沉。但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面铜镜，只是普通的黄铜，看来历史并不悠久，估计也是复制品。我将它交到镜之手里。“干得不错，就是慢了些。”她低声对我说完，转向那女人，“你大概会喜欢它，不过，我不建议你用它太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美人携了镜子，在我搀扶下到了门口。即使已经跨过了门槛，她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我，眼光里充满感激。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只能站在门口目送她渐渐离开。她一走出我的视线，楚国的街道就又变成了幽静的山间。我叹了一声，转过身，正看见镜之站在屋檐底下坏笑着看着我。“小如的心被偷跑了。”她说。
“才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可怜。本来已经病弱成了那个样子，哪里还有肥可减。”我将头别过去不看她的眼睛。
“不说这个，鱼羹没了，你再做一碗来。”她将碗端在手里。
我接了碗向厨房走去。
“她今晚说不定会在梦中与你相见呢。”镜之忽然笑着说。
“不要。”我说。我并不喜欢那些梦。
我果然没有梦见那美人。事实上，是醒后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我太累了。抄完经已经将近子时，油灯昏暗，两眼又痛又花，所以睡得很沉。
翌日是端午节，镜之一早就将五色丝线系在我手腕上，而她却没有系。“这是楚地的术，只对小孩子有用。”她说。
我懒懒地应了一声。她看出我有些不耐烦，就沉默了。我以为她不高兴了，就有些自责：“镜之，我……”
“怎么？”
听她这么说，我反而说不出道歉的话了，只能胡乱找个话题：“不知昨天那个姐姐怎样了。”
镜之便不再接我的话。我好尴尬，这时响起了救命的叩门声。“我去开门！”我说着，赶忙跑开了镜之身边。
门一开我就看见了一位风姿洒落的老者，看上去年纪已有半百，但丝毫没有发福的迹象，皮肤也很干净，眉眼也十分俊朗。那挺拔的身子，配着宽袍大袖的楚国服饰，以及和镜之一样的高高的帽子，再加上腰间那把长剑，给巫祝的打扮增添了几分侠士之风。而那些绮丽的衣纹与袍袖间阵阵兰芝香气又证明了他的贵族身份与浪漫情调。尤其特别的是他的眼神，并没有像我认识的其他老者那样衰颓苍老下去，相反还闪着年轻人的光芒，在深沉中又有些忧郁，但这让他更加与众不同了。
或许他年轻的时候比镜之还好看，我甚至这么想。
来客看到我，他也十分惊异，过了一阵，他才微笑着说：“在下是屈平。”笑容就和镜之一样有亲和力。
这个名字好熟悉。屈平，屈平。对了，“平”是屈原的名，“原”是字。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屈原了？屈原怎么也穿着巫祝的打扮？
天哪，我还读过他的诗呢。没想到真人竟然这么英俊潇洒。亏得画上把他画的又老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