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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梦魇与最后的小如(37)

我看见镜之的脸上有一丝为难的神色。但过了一会儿,她还是向我解释了:

“那个女孩子不是死人的亡魂,不对,应该说她不是人类。小如听说过吗,‘吸血鬼’的事情。”

没有,不过“吸血鬼”这个名字让我觉得异常可怖。

“人形,不能见到刺眼的阳光,所以生的白而瘦弱,如果不吸血便会死去。小如,那个女孩子就是吸血鬼,而且是一只金眸的,身上的异能更强大。可是我却看不见她。如果不是学了隐身的法术,那就是她的存在已经变得很不稳定,只有你能看见了。”镜之说着凝视着我的眼睛,“换句话说,就是她需要补充人类的血液了。”

“难道她是在骗我吗?”我向镜之追问着。

“不。”镜之的回答十分明确,“她没有骗你的必要。小如是她的美味,她需要你呢,不必骗了你又离开。”

这么说她是不会伤害我的吧。我连忙扑到镜之的怀里,问道:“有没有救她的办法?”

“似乎没有呢。”镜之的手永远那么温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不过这次有些蹊跷。小如昨晚做了梦是吗?”

她终于说起了梦的事情,我抬起头望着她,之后用力点了点头,“我梦见云怜的眼睛和头发也成了金色。”

“果然。”镜之自言自语,之后正色说道,“小如,你没有听说过吸血鬼也很自然,因为我们这片土地上面没有它们的存在,只在外洋才有。有一只吸血鬼苏醒了,来到了这里。也许那只吸血鬼吸食了她的血……”

“可是我梦见的是云怜!难道说云怜就是……”我问镜之。但镜之却似乎在自言自语一样:

“云怜?有些麻烦了呢。”镜之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了。

“今天一定要熬过去。”镜之在路上这么对我说过。理由我也知道,因为明天就是新的一年,灶王爷许诺的好运气就要兑现了。我躺在床上,望着房梁。外面好冷,还是被子里最温暖。锦被盖在熏笼上,香喷喷的,但我却并不觉得安全。

长庚是星星的名字,镜之以前说过。金星,就和她的眼睛一样。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双眼睛在我面前晃过,那一片阴翳里的神秘光芒。以前的她也是这个样子么?如果是受到最近苏醒的吸血鬼的影响,那么她之前应该是正常的人类。苏醒的吸血鬼如果是云怜的话……我开始想象俊美的少年拥抱着少女向脖颈咬去的情景,不知怎地竟觉得这画面似乎很好看。

“小如。”

我听见外面远远的有人叫我的名字,但打开门向院子里看去,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外面正在飘雪。

“我……好痛苦。”

我听清了,似乎是长庚的声音,但沙哑了许多。我害怕了,猛地将门“砰”地关上,又搭上门闩,躲在被窝里不肯出去。

“外面很冷,你不要出来了,让我进去,好不好?”她似乎走到了门边,继续问着,沙哑的声音仿佛在哀求。我继续蜷缩在被子里颤抖:“你是鬼!”

半天没有声响,不久传来了抽泣声。我对自己刚才的话感到很内疚。毕竟她也是吸血鬼的受害者啊。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敢开门:“你不要进来!我会叫镜之来的。”

抽泣声停止了。“××,啊,不,小如……真对不起,你很困扰吧。我在大街上走了这么久,你是唯一一个能看见我的人,虽然你失忆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话,还跟着你到了这边。对不起。我快要消失了,可是还是很想和人说话。”

原来她一直跟着我。不能和人交谈,想必很寂寞吧。“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问她。

“真幸福呀,你遇到了一位好心肠的买主。四年前,你可能不记得了,买我的是一个很凶相的大叔。”

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听出这声音是自门口传来的,大概此时她正靠着门坐着吧,屋檐下面没有雪。她的声音很轻,加上沙哑,都快要听不见了。我便悄悄向门口走过去,也靠着门坐下,隔着门对她说:“那个大叔很不好么?”

“嗯。他是买我回去做童养媳的,可是他……”她忽然不说了。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隐约能从她突然停住的叙述里猜到这必然是极可怕的回忆。类似的这种故事似乎我也有印象:本来是小丈夫未来的媳妇,却被旁人欺负了。可是长庚不过是和我一样年纪的女孩子,怎么也遭遇了这种不幸,更何况是被自己原本的公公!

“流了三天血。是家丑,不敢请郎中,只是抹些香灰止血了事。”她说着,语调竟然出乎我预料地平静,“小如真幸福呀。”

幸福么?镜姑姑对我确实不错。而且哪怕有一点小病,她都会很耐心地调理。流三天血,想想就疼得要命。“现在还疼吗?”

“当时肿了好多天,不过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不要紧了。”她说,“谢谢你。”声音确实是感激的。

我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她接着讲下去。

她说:“我逃了,回到镇上时,被一个外洋人拦住了。”她顿了一顿,“他咬了我一口。”

重点到了,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吸血鬼么?果然是外洋人?不是云怜么?还没来得及问,她就接着说:

“他放开我时我看见他嘴角有血。他舔了干净,说:我还以为我闻错了,果然已经不干净了。他喝了我的血还不算,还说我……我真的不干净了吗,××?我……”

我的心里一阵抽痛,连忙打断她:“长庚是很好的女孩子。”

她沉默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谢谢你。”

大概是下雪天色不好的缘故吧,屋里很昏暗。我刚要起身点灯,就听见她说:“我好像快要消失了,××。”

她不习惯叫我“小如”,仍然用我过去的名字,但我始终听不清。我重新坐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听见了她急促的呼吸声。我刚想问她怎么了,她就忽然说:

“那个外洋人走了以后,我身上又是好疼,骨头被抽出来似的。醒过来,我就闻到周围人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就好像是……可以吃的东西。我想像那个外洋人一样抓一个来咬一口,想喝人的血。我忍住了,结果就好饿好饿。我偷了包子铺的包子吃,可是吃起来一点味道也没有。我是怎么了,小如?你知道吗?”

她急切地问着我。我就又害怕了起来。镜之说过她是吸血鬼,可是……她竟然自己毫不自觉。我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紧张:“你尝过吗,人血的味道?”

没有回答。

我害怕地等待着。忽然刮起强烈的北风,震得门窗嗡嗡响,屋顶也吱嘎吱嘎,似乎就要被推垮一般。外面一定很冷。对不起,我不能放你进来。对不起。我在心里道歉。

“没有。”她终于说出口来。我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很喜欢小如的气味。”她说。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