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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梦魇与最后的小如(36)

不知道镜之会不会解梦呢?也许她认识什么会解梦的人。和镜之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渐渐习惯在她周围遇见怪异事件,镜之认识一位解梦人,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

这么想着,我将椰奶麦片粥徐徐从锅中倾倒出来。

镜之与我坐在屋里小圆桌的两边。她尝了一口白瓷勺里的麦片粥,微笑着对我说:“小心烫着哦。”我却高兴不起来。

“小如真了不起呢,天天下厨房,脸也不会变胖,皮肤也没有熏坏。”镜之说着要伸手到桌子对面来捏我的脸,但被我躲开了。

“小如?”她问我了一声。我咬了咬嘴唇:“您……为什么在我屋子里?一定不是因为要和我说生日快乐吧。”

镜之沉默了片刻,说:“小如,生日到了,我们一起到镇上去走走吧,路上我和你说。”

冬天的街道就与天气一样冷。虽说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并不见得热闹,相反,商店大多已经打烊,似乎都回家过年去了。只有个别几家还营业着,处理着店里最后的存货。忽然镜之看见了一家成衣铺子,她说:“进去看看。过年了,你又要长个子,不如买件新的。”

“镜姑姑不是有许多衣服可以给我穿吗?”我说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镜之究竟有多少件衣服,都放在什么地方,她身上的谜团就与我身上的一样多。

“那就当是我想为自己买两件吧。”镜之说着走到一件羽织前面,伸手试了一下它的厚度,“这件正好秋天穿呢。你似乎很喜欢上次朝颜身上的羽织吧,给你买一件羽织如何?虽然不是松鹤图案,但竹子的纹样也很清秀呢。”

我那时候已经忘记了早上的疑惑,高兴地跑过去,拉着羽织看了又看。镜之看出我真的很喜欢,就问店主:“这件可以试一试吗?”

店主指了一下挂衣服的隔板后面。我便捧着羽织跑到了隔板的后面。事后我猜,那时候镜之一定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个小孩子。”

隔板后面的空间很窄,不过有一面穿衣镜。好冷哦。我解下最外面的羔羊领袍子,将那件羽织披在身上,正想对着镜子照一照,忽然后面传来叫我的声音:

“××,是你吗?”

不是镜之的声音,而且她喊出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我没有听清,转身过去,看见狭窄的空间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身材很细瘦,大脑袋,凸出的高额头,一副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模样。衣着很单薄,但看上去她似乎一点也不冷。

不过她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金发与金眸。

这个奇妙的特征,我只见过艾米莉亚公主是这样,不过她是西洋人。再就是在昨夜的梦里了。虽然隔板这边光线很暗,但金发与金眸却发着幽幽的光,很是迷人。尤其是眼睑上睫毛长而上卷,眨眼的时候忽闪着,有一种奇特的可爱。

“你是云怜吗?”我问她。在昨夜梦里,云怜变成了金发与金眸。可是云怜已经死了,而且眼前这人是个女孩子,怎么会是云怜呢?我的问题真是可笑。想到这里,我自顾自地笑了出来。

她听到我的话,又看到我忽然笑了,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摇了摇头,又是定定地注视我的眼睛,说:“我是长庚呀,你忘记了吗?我们那时候都是在北巷的牙婆那里……”

长庚……十分陌生的名字,对我来说。我仔细地看了她一阵。如果我认识这样的女孩子,那应该是有印象的才对。

“你真的忘了吗?我记得你呀,你那个时候不是一直做一个关于镜子的梦么?一面可以复制一切东西的梦。你那时候一直讲,一直讲,几乎每个月都会梦到一两次。你现在还在做那个梦吗?”

如果她知道我的梦,那应该就是认识的人了。那么她刚才叫的应该是我的本名。忽然,我迫切地想知道我的本名是什么。知道了本名就好似得知了自己的过去。“你刚才叫我什么?”我急迫地问。

“××啊。怎么了?我记错了?”她迷惑地看着我。

我还是听不清那个名字。这……

这不是耳朵不好,也不是失忆,而是我的过去被永久地删除了,无法还原。镜之当时也确实是这么说的:“再也回不来了。”这么看来,即便是拿到用镜之那面穿衣镜观看过去的方法,我也不能找到自己过去时怎样的面貌了。我忽然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你怎么哭了?”她睁大金色的眼睛看着我。

“没什么,”我来不及擦自己的眼泪,抬着头望着她,“我……我失忆了,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我是‘小如’,我连生日都记不得了……”

长庚似乎是想要揉揉我的肩,但手刚伸出来就停住了。她叹了一声,说:“对不起,让你记起这样的事情……”

“嗯,不要紧的。”我用刚换下来的袍子擦了擦眼泪,“我又有了新的生日,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那,生日快乐,‘小如’。应该有人和你一起吧,我先走了。”名叫长庚的女孩子说完,还没等我道别,她就转身离开了。

长庚走了以后,我才懊悔没有问她现在的住址。不知她被卖到了怎样的人家呢?看她身上衣着那么单薄,似乎生活的也不是很好。我重新将羽织脱了下来,披上自己的羔羊领袍子,出去见镜之。

“去了好久呢。”镜之笑着对我说,“可还喜欢?”我点了点头。

镜之忽然注意到我脸上有泪痕:“怎么了?哭了?”

“没什么呀。”我用力摇了摇头,让她放心。镜之便付了钱,将衣服包好了和我一起继续沿街走着。

我一路都低着头边走边想着方才短暂的重逢,终于忍不住向镜之问道:“刚才从隔板后面出去的那个女孩子上哪里去了?一个金眼睛,金头发的。”

镜之停住了脚步,我也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我,我仰头看着她。

“没有女孩子从那里出来呀。”她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声音很轻,但在我耳边仿佛惊雷一样。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成了纸白:“她……难道已经死了?”难道我遇见的是个亡灵?如果是亡灵的话,金发与金眸也说得通……

镜之沉默了一阵说:“不,也许是我看错了。小如,我们回去。”

镜之的语调很严肃,今天她的反应从头至尾都那么不寻常。“别怕。”镜之说。

我更怕了。

21·北风其凉

不过,有镜之在身边,或许可以不用那么怕吧。

回去的路上天气忽然变得好冷,雪云压得很低,似乎晚些时候就要有暴雪的样子。镜之紧紧地拉着我冻得冰凉的手,就好像她略一松手我就会走丢了似的。“就要是除夕夜了,想吃些什么?”她问我,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而我却没有情绪想这个事情,问镜之道:“那女孩子究竟是什么?她说过去和我一起在牙婆那里,她该不是在骗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