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地上的十二张符，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消失。
接下来的几天很安静，直到此后的第十天黄昏，终于有人叩响了庭院的大门。打开门来，是帕拉蒙。
“我是来还回这个的。”他说着将包裹递回了镜之手中。我认出那是镜之交给他的那面古旧镜子。
“艾米利亚公主还好么？”
“她很好，非常安全。我为她营建了一座塔。”
果然，这个人的占有欲太强烈，把她囚禁起来了。我想起阿斯特说的话，心里有些感伤。“阿斯特呢？”镜之问。
“他在决斗场上凭空消失了，那时决斗还没开始。”帕拉蒙说，“至今不知是怎么回事。周围人说大约是爱神把战神击退了吧。”
什么嘛，努力了半天，还不是和故事里一样。
“这么看来，事情都结束了。”帕拉蒙离去后，镜之轻轻打开了包裹，“他果然没有看过这面镜子呢。”
我将镜子反过来，大吃一惊。
镜中是阿斯特与艾米莉亚的影像。
他们还是和现实中一个模样。阿斯特似乎说了什么，艾米莉亚就向阿斯特微笑了。可惜我们听不到她们的对话。
“我和你说过的吧，小如，月亮只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向月神祈祷，其实就是向镜子祈祷。艾米莉亚将自己的灵魂献给镜子作为牺牲，阿斯特也将自己的自由放弃，甘愿居住在镜中。这就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方式。”
“那塔里的女人是……”
“是艾米莉亚的躯壳。”镜之说，“它被帕拉蒙安全地守护了起来，只要躯壳安全，灵魂在镜中也就能够得到安宁。”
“那书里的故事……”
“仍然没有错哦。”镜之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很厉害吧。你常觉得我的镜子是带来厄运的东西，这次看来呢？”
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面镜子被镜之重新包好，放在了卧室里五斗橱的最深处。“等到她们二人的大限来临，这面贮魂镜就又是空的了，要特别小心才行。”
“对帕拉蒙太不公平了，他们二人都一样深爱着公主……”我终于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爱这种事情，是没有公平可言的。公主作出了选择，选择了那位姑娘，放弃了那位勇士。《坎特伯雷故事集》里的那个艾米莉亚，除了向月神吐露自己的无奈与犹疑，什么都不敢去做，只能任神明摆布自己的命运，你觉得如何？”
我哑口无言。
“还要听故事么？”镜之打开书问。
“不用了。”兴致全无。
她就合上了书，将夹鼻眼镜摘了下来，重新放在盒子内。
“镜姑姑，”我终于打算问那个问题了，“我想问问你。”
“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院子里分发镜子呢？还有，为什么姓‘苏’呢？”
“姓苏么？我也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姓苏，只是他问起来，我忽然觉得这个姓很熟悉而已。至于为什么在这个院子里，”镜之低头沉思了一阵，突然抬起头，说，“为了和你相遇。”
“诶？”我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对啊，为了和最后的小如相遇，就是这么简单。”她板着脸说。
这太突如其来了，我想过许多答案，比如受到命运的诅咒，接收到某种使命，飞升以前必须的试炼，与妖怪的交易，甚至镜之是人世间的神仙……但都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我真好笑啊。但是如此平凡的我真的值得她这样这样等待着吗？难道是要交付我什么特殊的使命？镜之发现自己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一定很失望吧。这么想着，我终于再一次开口：“可是我……我很平凡……”
“逗你呢！”她突然换了一副表情，轻轻一捏我的脸，“小如当真啦！小傻瓜。”
“你……你欺负人！”我生气地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哎？小姑娘怎么可以打人呢？”她故作生气地说。
“我要去睡觉了。”我恼怒地转身，不理睬她。
镜之便不再和我多话，又将那一套名贵的水烟筒拿了出来，用纸媒轻轻点上。
“话说回来……已经有三面镜子不能用了呵。”隔着门，我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12·三界火宅
着火了。
黑色的天空彤云密布，没有星也没有月，却被火映得如同白昼。
颤抖的大地烈火肆虐，没有希望也没有奇迹，死神挥舞着镰刀狂笑。
这是在陌生的村庄，正在被熊熊火焰吞噬，嚼碎，没有一户人家能够幸免。间或有一二黑影从屋中逃出来，身上窜着火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没有救援，没有逃路，火龙正在村庄周围画着圆，而很快就要封闭，无论此刻如何挣扎，一切都会变成灰烬。
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火焰掠过，也感受不到火焰灼热的温度。无法被烧伤的人，也许不属于这个世界。
前面有一群正在沿路奔逃人，或许他们能告诉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飞奔前去，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就像幽灵一样很轻很轻。
“请问……”
那些人依旧奔逃着，没有回答我的问话。是了，一定是房屋的垮塌声盖住了我的声音。
“请问！”我全力喊了出来，但依然没有回答。原来我不但像幽灵一样很轻，也像幽灵一样看不见吗。这么说来，我在这里呆着也没有什么坏处。
正这么想着，我听见附近有一个细弱的声音：
“姐姐，救救我！”
我循声向右方望去。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喘着气，似乎已经跑不动了。小脸被熏成了花猫，身上的衣服也破了。不同的是她的耳朵尖尖的，就像精灵一样。“救救我……”女孩子咧着嘴哭叫着。
我毫不迟疑地抱起那女孩向火龙还未封锁的地方冲去。
“大姐姐！”身后又有一个声音。我回头望去，又是一个耳朵尖尖的女孩，和前面那个年纪差不多，在火焰的映照下能看见她脸上还挂着泪。
我又将这个女孩也抱起来。好重，但我也暗暗惊异自己的力气。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字：跑！
突然我听见镜之的声音：“小如！”
我彷徨四顾，没有看见她的影子。
“趁路边那扇门还没垮塌，赶快冲进去！”她说，语气急迫。
我看见了那扇门。它就在我的边上，门柱被火舌舔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不假思索，抱着两个孩子一头撞了进去。
门“轰隆”垮下。我失去了意识。
“这就是我昨晚的梦。”我向正对着花囊插花的镜之说，“谢谢你又一次在梦里指引了我。”
“蟹爪菊。”镜之正专注于手里的作品，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伸手向我要花。我觉得有些无趣，将手里的那支蟹爪菊递给了她。
镜之仔细端详了一下装点好的花囊：“这样就完成了。小如，将这个放在厅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