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京洛艺人抄(GL)(75)

真的很温暖,崔夜雪。

指尖默默描画着鹤氅袖口缀边上的花纹,他自言自语着。

脚步声与钥匙的哗啦声打破了黄昏的寂静,赵愁城却充耳不闻,继续蜷在如同黑夜一般的鹤氅的保护下。

“圣旨到,赵愁城接旨!”外面不耐烦地喊了起来。

赵愁城将鹤氅稍稍提起来,遮住自己的耳朵,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大概是睡着了,呵呵。这屋里清净,特别容易思睡呢。您稍安勿躁,我这就去叫他……”门外传来小吏点头哈腰的声音。

清净。赵愁城冷笑了一声,坐起身来,甩了甩头发,之后拢成一束,又理了理身上衣衫,将鹤氅披在外面。一切收拾停当,门恰好打开。进来的小吏与宣旨人看见赵愁城,都不由得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在昏暗的屋子里,黑衣黑发的少年苍白脸孔,如同夜里的明月一般皎皎不可直视。

※※※

久违了!咱是插科打诨专家赵六。这一回书听完,您是否松了一口气呢?非也非也,眼下还有更严峻的工作等着小赵去做。

什么?这位看官,您说:“不就是起居郎吗?”错了错了,您可千万别小瞧起居郎这工作。这工作真不是人干的。从早忙到晚,周末无休,拿个小本本就跟在天子身边记。天子走到哪儿,他要记到哪儿。今天天子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什么时辰吃了什么饭,泡澡泡了几炷香工夫,泡完澡又幸了哪宫或者哪几宫妃子,什么时辰来什么时辰走……这正是,二十四小时贴身服务,如影随形。

(那赵愁城这一回,真是才离狼窝,又入虎口啊!)

是啊是啊,照这么记下来,三天就要记秃一支笔。你看小赵多可怜,又没有办公用品补贴……

(喂,赵六,这不是重点吧!)

咳咳,当然有重点,但您还是等明天再听这重点吧!(啪!)散会!

七月·意料外的追踪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也可以说是意料外的更新了。

本来是要在这章就写写赵愁城当起居郎的事情,现在看来要放到下一章了。

这样也好。

不过,造成的后果,是接下来的一章可能要横跨两个怕特……这是洛阳城的大街,阴云密布的正午。天光昏暗,让人一时觉得犹如夜幕降临。大概是快要下雨的关系,潮湿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相反,有些奇怪的暖意。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推车的小商贩也都躲了起来。即使有一两个主妇走过路边,也大多是小步快走,似乎是急着赶回家收起晾晒的衣服。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七月完全肯定:自己确实是被跟踪了。一晃眼数年过去,终于……来了吗。

她害怕地停住脚步,吞咽口水,想要回头,但又不敢回头。

发现自己可能被跟踪,大概是从前天去皇宫替赵大人送信开始的。去的路上倒没有觉得异常,问题出在回来的路上。她始终觉得自己身上残留着一股气味,起先她觉得大概是之前忙于配制送去的那盒药的关系,后来才发现这股气味有异,不仅源头不在自己身上,而且忽远忽近,忽前忽后,无从捉摸它的源头,让她越来越恐慌。

她当时就万念俱灰,以为自己会死在回赵府的路上。能够回到赵府,完全是凭着两腿的惯性在行走。刚一进门,她就“啪”地将门锁死,瘫倒在地。阿蕖看见,以为她在皇宫遭遇了什么变故,问她出了什么事。但她什么都没说。

看着阿蕖的表情松弛下来,放心地离去,她便只有低头苦笑。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那么说也无益。

当晚她便做了噩梦,一团如鬼魅般的白影将她在狂风中撕碎。

※※※

七月忐忑地提着那一串包好的药材,沿着向赵府相反的方向走去。她一点都不奢求将那个跟踪者甩开,只是想借此延长自己剩下的时间罢了。她抬起头,乌云间依旧没有一点缝隙,随时可能挤出雨来。

七月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自己的一生如此短暂,难道最后一天也要在如此坏的天气里终结么?

既然是要死,那起码要到一个不会被淋湿的地方死吧。她转过身,看见了一家茶馆,便迈步走了进去。

即使是阴天,茶馆里也是一样的喧哗,聊天声、麻将声、象棋落子声,混杂着烟草味儿,让她想起糖炒栗子锅里铁砂与铁铲沙啦啦作响。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来壶……茉莉花。”七月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没有发颤。

茉莉花来了。七月看着桌上杯子里的一圈圈茶垢,不由得又发出叹息。或许是和医药打交道久了,七月也有了一点小洁癖。赵府的餐具茶具,她总是吩咐厨房用烧酒烫过。可惜现在不及回赵府,用外面的茶馆里胡乱洗洗涮涮的杯子,也是无可奈何。

一杯茉莉花盛好,她便闻着那令人情绪舒缓的芳香,静静地伏在桌上。这样,即使在嘈杂的茶馆里,神经也得到了片时间的安宁。她听见自己正后方传来拖凳子的声音,便知道那个跟踪者已经坐下了。

还不动手么?

时间一炷香又一炷香地过去。茶已经渐渐冷了。她的心也一点点冷却下去,因为身后再没有响起那人起身的声音。

突然,仿佛幻觉似的,茶馆门口的天光忽的一闪。之后,打雷了。

雨脚如同簸箕里洒下绿豆般哗啦啦响起。

七月没有带雨具。但眼下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重要了。她拿起微凉的茶壶,准备往杯中倾倒。

几乎同时,她听见身后凳子猛地一响。一个黑影蓦地从她身后闪到正对面,稳稳坐定。一切动作只在兔起鹘落之间。

七月看到来着披了一件豆沙色的厚粗布连帽披风,帽子低低的遮住了脸。七月虽然看不清来者是谁,但闻到那股气味,心中早有了几分底细。

如同乌云一般的沉默,终于被闪电与暴雨打破。来者先开口了:“寄奴。”

那声音刚到耳畔,七月的回忆就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个深沉稳重的表面下透着桀骜不驯的男中音。

于是便闭上眼睛等死。她想,至少给我点时间,让我尝出自己是被哪一种毒草杀死的吧。

但来者只是继续说话:

“听说你配制出了‘毒花七笑’的解药。”

七月听了,闭上的眼睛又猛地睁开。与生俱来的医药之魂让她想说什么,但又在喉咙里噎住了。因为对方忽然动手解起披风外的系带。转瞬间,披风以极潇洒的姿态,先滑出一道标准的抛物线,又在空中平平展开,徐徐下落在一丈之外。

解去披风,就露出了下面那件纯白色的大褂。药香扑鼻。

七月睁大了眼睛。

整个茶馆里的人都睁大了眼睛。

那件散发着浓郁药香,仿佛永远一尘不染的大褂,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标识。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