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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草未了(7)

童曈简直不敢朝他看。她心里更慌了,连忙说:“我帮你擦!”

陆希臣的眼睛盯着地面,喝道:“你别动!”

看样子误会变大了!童曈赶忙从桌子上抽出几张面纸走过去。谁知,陆希臣竟弯下腰,朝那个墨水瓶伸过手……童曈在闪避中,脚底下又踩中一块碎玻璃,一滑,她顺手扶住了旁边的椅子,站稳了。她呼出一口气,这次总算没惹出什么乱子来!

这时,陆希臣指了指她的脚,脸色变得铁青。童曈抬起脚,发现她的鞋底粘了一张纸——纸已经被染黑了一大半。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脚,低声吐出一句话:“我说了,叫你别动的!”原来,他在意的是这张只有半截的纸!

那张纸上依稀可以看到蓝色的标题,好像还有个签名。陆希臣用冰霜一样的目光盯着童曈,看样子他要发火了。

童曈想,不至于吧,一本破书而已。她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握着纸的手停在半空。她的手停在他的脸旁一公分的距离,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陆希臣的视线从她的脚底缓缓地扫到她的脸上,像是在对一个人进行智商扫描一样。他看了她几秒,在这个过程中脸上已换了好几种表情,从恼怒慢慢地恢复到了平静的冷漠之色——他似乎一向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童曈发觉他是一个奇怪的人,身上兼具优雅与暴躁,但都中和在他冷漠的外衣下,这应该是他刻意压抑的结果。

她只好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对不起。”

陆希臣没说话,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了一块黑色印记,难看极了。他转身把地上那本打开的书合上。童曈低声说:“你的手没……”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到现在为止,童曈和陆主编还没有进行员工进入新环境照例要走的第一步:自我介绍、对新工作的看法、客套的交谈……看来她已经彻底惹恼了他。

童曈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灰溜溜地带上了门。她开始否定自己昨天的看法,猜测着自己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太岁当头。她像一个等候听审的罪人一样,心惊胆战地坐在电脑前,胡乱地翻着一本杂志。编辑小凡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她觉得自己完全心不在焉,因为被她碰倒的墨水瓶,因为被她踩到的那张纸……她感觉自己已经坠到了地狱。

小凡问她:“主编还没布置任务给你?”

童曈很不自在地点点头。小凡感觉到了她的窘迫,没说话,只拿来几本杂志放在桌上。

过了好一阵,陆希臣从门里探出头,对童曈说:“你,进来!”可能要进去挨骂了!童曈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柜子门被关上了,书还堆在原地,碎片和墨迹也没动。她又说了声:“对不起!”

陆希臣不耐烦地挥手制止了她,然后问道:“你是新来的实习生吧,叫什么名字?”

“童曈。”

他皱着眉,微微点头说:“好吧,童曈,把这些糟糕的事先放一边吧。”

她唯唯诺诺地点头。

陆希臣站起身,把窗子推开了一点,让房间里的光线变得强烈了一些。他跟她说了一些事情,大多是要她跑腿的小任务。童曈放下心来——他虽然还是没有好脸色,但看起来也没有故意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最后,他皱着眉指了指地上的碎片,童曈立刻反应了过来。等她把墨水和碎片打扫完后,陆希臣又喊住了她:“还有,到楼下去取个东西。”他用相当僵硬的语气吩咐了一句,“不要老笨手笨脚的!”

童曈下楼时边跑边想,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他的用人了!他对别人下命令,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楼下已经有人在等了。那个人递过来一个宝蓝色的纸袋子。童曈取过纸袋,闻到了衣服的淡淡香气。爬楼梯时,童曈偷偷地往袋子里瞅了一眼,好像是一件衬衣。哼,派专人送衣服,再派人下去取,这位主编也真够大牌的。

童曈再进办公室时,陆希臣已经不在了。她把袋子放在他的桌上,忍不住又去看那张他精心呵护的纸。

纸上面乌黑一片,仔细看,也跟一般的书页没什么两样。纸的旁边摊开着一本旧书,这张纸应该是从那本书上掉下来的。她看了看封面——《故事的风格和银幕剧制作原理》。

这本书看上去也很普通。唉,只能算她倒霉了。

上厕所的时候,童曈听到隔壁有人在说:“今天主编又发脾气了?”

旁边的人接口说:“是啊,凶得像阎王一样。好像是新来的那个外语系的女生惹恼他了。”

两个人一齐笑起来说:“难得有人敢惹他!”

回到座位后,小凡走过来安慰童曈:“别想多了,主编的脾气是差了点,但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可怕,他不会记仇的。”小凡和陆希臣搭档做过一年多的专题策划,听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对他十分了解的样子。

小凡让童曈放宽心,她说跟陆希臣做事能学到很多东西,他在出版社任兼职编辑,有丰富的编辑策划经验,只要细心和负责一点,他不会为难人的。

童曈望着小凡,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好,我会努力的。”

第二章 萱草(3-4)

3.

童曈去各个图书城找了一天,才买到了那本九八年版的《故事的风格和银幕剧制作原理》。

周三去上班时,童曈到的时间太早了,她只好在樟树林里散步。林子里飘着一点雾气——这片樟树林枝叶繁茂,阳光落进来,也只是零碎的星星点点。总是有叶子轻轻落下,日子久了,它们渐渐堆积,腐烂在土地上。只是新落下的樟树叶与旧叶的味道交织在泥土里,散发出枯叶和土壤混杂的气味,透着浓郁的生气。

童曈随手捡了片树叶,慢慢地来回走动。这时,一个穿蓝色运动服的女生和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她身边跑过。童曈不经意地回头一看——那个女生居然是夏阳!

幸好夏阳身边的人不是齐宇。

夏阳在童曈身边停下脚步说:“你也来晨跑?”

童曈说:“我在校刊工作呢,来得早了点。”

夏阳说:“我的宿舍离这里很近,每天跑步都从这里经过。对了,那天夏可捉弄你了吧?不好意思啊。她还是一个孩子,还比较叛逆。每次画室里来了新人都难逃她那几招。不过她也没什么坏心眼,你别理她就好了。”

童曈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夏阳说:“那天晚上她在外面闯了祸,我找齐宇揪她回去时,她自己说的。你不要见怪,也不要相信她说的话。”

夏阳和她客气地道别,又继续跑步。

八点钟时,办公室的门开了,房间里只有小凡在电脑桌前翻着文件。桌上泡着的薄荷茶冒着热气,满屋都弥漫着清新的茶香。

童曈把电脑打开,又开始打扫卫生。打扫完外面的房间,她便拿着扫把溜进了陆希臣的办公室。她找出陆希臣那本缺了扉页的书,然后和她买的新书对了一下——嗯,准确无误。她把旧的书拿出来,把新买的书替换到了它的位置上。

她顺便在书里夹了一张纸条,老套地写着“陆主编,对不起”。

做完这一切,童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坐了下来。她的眼睛不时地盯着门。过了一会儿,人陆续地来了,唯独陆希臣没有出现。原来,他早就吩咐了小凡,让她交给童曈一些资料,再让童曈写一份文案。童曈有些失落——她想尽快改善一下和陆希臣的关系,至少,在这里工作,整日与他作对是不行的。童曈也很想知道陆希臣看到自己买的新书会是什么表情。

下午,陆希臣来了。他还是穿着白色的衬衫,脖子上戴着镶有琥珀的坠饰。他有着优雅从容的风度,表情却很冷淡。

童曈想知道他看到书后会有什么反应,于是借着送文案的机会进办公室去观察陆希臣的脸色,可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半个小时后,陆希臣将童曈叫进他的办公室,把文案又扔回给她,脸色十分难看。童曈一看,自己认真写的文案上面划了许多线条,像爬着许多条蚯蚓一样。童曈连忙安慰自己:这是公事,并非跟我本人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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