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萱草未了(6)

童曈心想,即使不成功,多一次面试的经历也好,她不是一定要做这份工作的。所以,她笑了笑,转身进了卫生间。

面试那天,陆希臣主编果然打着官腔说:“你很幸运,我们收到的简历足以用三个大柜子来装。”

陆希臣说这句话时,眼睛并没有看着童曈。他身后是一个爬满绿篱的大窗子,这个自傲的家伙正侧身坐在电脑屏幕后面,自顾自地低头拨弄着一盆叶子有些发黄的植物。

“你知道这盆花叫什么吗?”他微微颔首,手指在花盆上点了一下,语气冷淡得就像是在打发旁边的花店伙计。童曈猜不透这个问题是否真的和面试有关,只得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盆植物,坦率地答道:“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希臣傲慢地将手指在桌上弹琴般敲了两下,然后扬了扬眉说:“这个你都不知道,还敢来应聘编辑助理?”

童曈有点气愤。虽然这是一次面试,但她还没听说过不知道一盆植物的名字就要受到这样的讥讽。而且,眼前这个人一开始就表现出盛气凌人的架势,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陆主编瞟了童曈一眼,然后说:“这叫萱草,它有令人心平气和的功效,可以帮助病人解除病痛,消除忧愁,所以萱草又被称为‘忘忧之草’,花期在六月上旬到七月中旬,每朵花仅开放一天,常是凌晨开放,日暮闭合,午夜萎谢,她只有一天的美丽。”

童曈想,你就尽情卖弄吧,主编同志。

她脱口而出:“我不是园丁,我是来应聘助理的。”

陆主编把她的简历推到一边,一本正经地说:“连植物常识都不懂,还理直气壮?另外我想提醒你,做我的助理,首先要懂得打理我的花草,不然再优秀的人也没资格站在这里。”

童曈有一股把桌上的那瓶蓝墨水倒在他头上的冲动。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陆希臣站了起来。他把手撑在杏黄色的办公桌上,盯着她的脸说:“还有,你的样子已经流露出对面试官的不满了。你懂不懂礼貌?”

童曈睁大了眼睛,十分不客气地瞪着他。

他的长相还好,只是儒雅的外表与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十分不吻合——虽然眉眼深,眸子亮,却目光短浅。即使是亚洲人少有的精致鹰钩鼻型,还有可与鱼的侧身媲美的完美唇形,也避免不了童曈对他的轻视与厌恶。

童曈真想大声冲他嚷一句:皮相不错有什么了不起,如此不厚道的人,谁稀罕!

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简历,接着说:“唯一有新意的是,你在简历的正面画了张漫画自画像,所以才会被挑来面试。我们有时需要一些q版画,这样吧,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场画一张漫画试一下。”

童曈学的是英语,画漫画完全是好玩,她喜欢在纸上无拘无束地自由发挥。她不服气地瞪了陆希臣一眼,咬了咬嘴唇,夺过他桌上的笔,飞快地在纸上画起来——一只硕大的相当难看的乌龟在地上爬,一个女孩子倒坐在上面,手里还牵着系着乌龟脖子的一根线。她又画了一张——一只乌龟翻在了地上,那个女孩叉着腰,一手拿鞭子训斥它,一脚踩扁了它。

画完后,童曈把笔掷在陆希臣面前,又从他手中用力抽过自己的简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一边下楼一边想象着某主编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

回到宿舍后,童曈告诉许欣怡:“这件事彻底泡汤了!那个家伙简直不可理喻,不仅傲慢,不尊重人,还专门出一些刁钻的问题。好在我画漫画时还恶搞了一下,要不今天准被他气到吐血!”

“恶搞?童曈,人家的背景深厚着呢。他的妈妈是文学院前院长,他的爸爸是省委的什么人。这样的人肯定从小就被惯坏了,只习惯发号施令的。他跟我们草根阶级的思想不一样。”许欣怡提醒童曈,“你别乱恶搞了好不好,要不然哪天被人‘咔’——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着,她还将手放在童曈的脖子边上做了一个形象的动作吓唬她。

高干子弟?背景真复杂啊。童曈的脑海里浮现出齐宇的样子,他才华横溢,又平易近人,一想到他,她的心里就觉得温暖。

谁知道两天后,童曈接到了校刊的录取电话。

她有些惊讶。不!应该是绝对的惊讶!陆主编为什么让自己做他的助理?难道他被乌龟漫画弄晕了,会错意了?他没有那么笨吧?童曈差点笑出声来,她要和这位乌龟主儿共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还得慎重考虑。

许欣怡的眼睛瞪得老大,说:“你最近走什么运啊?想什么来什么啊!”

童曈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说:“神啊!那我还想变得漂亮、苗条、可爱!”

许欣怡朝童曈的脑袋丢过去一只袜子,说:“你晕糊涂了吧!到底去不去做助理啊?”

童曈有些勉为其难地冲许欣怡傻笑,说:“那就去吧。说不定以后我会做编辑,积累一点经验也是非常有好处的。”

许欣怡说:“现在就考虑以后的路了,嗯,看来还是我们童曈有远见!”

童曈说:“好酸啊,因为我没有一个资本家老爸啊!”

许欣怡的爸爸在沿海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她毕业后或者读研或者继承父业,总之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品学兼优、家境又好的女孩看人也是格外挑剔,所以许欣怡一直没有男朋友。

许欣怡有点生气地说:“去你的!你又不是我,怎么会知道什么都被人约束着的痛苦!”

唉,真是人各有忧啊。

2.

童曈鼓足信心和勇气去校刊那边报道,准备面对一切挑战。

校刊的办公楼位于北校区的最里边,不仅离童曈的宿舍很远,还得穿过一片高大的樟树林。十三号楼是灰红色砖墙的三层小楼,很古旧的样子,据说还是民国时期保存下来的房子。绿色的藤萝密密麻麻地包住了小楼的一大半外墙,像只大脚,只套了半双毛线袜子。

童曈敲开陆希臣办公室的门时,他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他头也不抬地说:“快点,帮我找东西。”

童曈蹲下身来说:“找什么?”

他低下头,把檀木柜子底层的书全移出来堆到地上,说:“有本蓝色的册子,可能夹在某本书里。册子里夹着两张照片,马上要拿到印刷厂去电分的。”

第一天做事得积极点。童曈分过一半的书,把它们堆放在办公桌上,又把另一堆放在远一点的地方。她一本一本仔细地翻着书,生怕错过其中的任何一本。很多书是砖头厚的精装书,翻起来特别费劲。她太“积极”了,以至于有些旧锁线订的书,被翻得掉了好多页出来。她把它们胡乱地塞进去,还偷偷地看了看陆希臣,还好,他一点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他只是皱着眉,手里拿着一张脱落的扉页往一本书上拼。

阳光越过窗子,洒出一点光打在他的侧脸,给他镀上了通透的金色。他的侧面轮廓像美术馆的雕塑一样精致,只是表情稍显僵硬,缺少生气。童曈暗自想,这个人的表情柔和一点,再温柔一点,那就完美了。

在手都快翻断了的时候,童曈找到了那本册子。照片被书压得很平整,还有些发黄。她举起照片,兴奋地说:“喂,我找到了!”陆希臣说:“给我看看。”她兴冲冲地站起来,把办公桌上的书全都带倒了。她赶紧用手去扶,谁知不扶还好,一扶就把中间一本木壳包装的精装书打落了下来……眼看这本书马上就要砸到陆主编的宝贝萱草,她伸手用力一拦,哇,好险!书差一点就把萱草压扁了。她刚松了一口气,那本书竟碰落了旁边的那瓶墨水!

墨水瓶从桌上落下来,撞到椅子的扶手边,掉在了木地板的接缝处,摔成了几块碎片。陆希臣往后一退,手里的书页落在了旁边。墨水像在他的胸前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夸张地吐着口水,更难看的是,他的左脸颊像沾了黑芝麻……

上一篇:爱的天灵灵 下一篇:我要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