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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甸之东(32)

“我设法辗转调查了一下,豪华双人游招待券的源头是德国‘为无辜受害者及其家属寻求正义组织’,他们的总部在德国科隆。该组织有一个十分别致的雅号——白鬼。”简恩亲吻初星的发顶,补充说。

“当你被救走后,东朕曾经对月玖说,如果你懂得爱惜自己,珍惜人生,就决不会轻易死去。只要你活着,你们总有相见时。所以,请不要放弃,尽快好起来。她一定会在世界的某一处,等待与你重逢的一日到来。”

任七沉默良久,然后展开一个温煦明朗的笑容,看呆了任三和初星,而简恩则直觉想捂住初星的眼睛。这个任七笑起来,实在太好看了,和东朕一样可以惑乱苍生。

“谢谢你。”任七笑若春熙。他知道,他就知道,他的东呵,一定会平安无恙。

八个月后,又是一年盛夏。

着一身浅色夏衣的任七,拎着轻简行囊,走出机场。他身上有西方人的高大性感,兼具东方人的神秘内敛,走在德国的街头,一样引得异性频频回首。任七墨镜后的眼,染着淡淡的疲惫和浓浓的希冀。汉莎航空公司舒适的空客A340飞机以及飞机上金发碧眼,苗条热情的空姐,为他提供了美好的飞行感受。只是,他脑海中全是关于东朕的俪影,邪邪坏坏的,调皮娇嗔的,狡黠神秘的……任何细小的情节,都会让他想起她。白色,短发,德国口音的英语,年轻优雅的男女,携手而过的情侣……

他轻浅微笑,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呵。

远来德国前,他曾专程登门,拜访东老。东老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和蔼地看着他。

“我老了,很多事情喜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朕的事,我隐约知道。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的痛中之痛。所以,我不想探究真相。你此番前去德国,若见到了伯爵夫人,代我向她问声好罢。”

任七悠闲地扬手,出租车立刻停在他面前。

“Diete von Steinberg伯爵府邸。”他报上地址。

车子驶离机场,融入车流中。

当驶经举世著名的科隆大教堂时,司机用他那德国口音浓重的英语不无自豪地向任七介绍。“它和巴黎圣母院、伦敦威斯特明斯特教堂一样,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哥特式建筑。是我们德国人的骄傲。凡仰望它者,必能为它的雄伟恢弘所震撼,进而感动于它的神圣庄严。”

任七遥望科隆大教堂直刺云天的双塔尖顶,默然。心中终于有了真实感。德国,他终于来了,终于踏足东朕生活成长的地方,一点一点,靠近她的世界。

“先生,伯爵府到了。车资105欧元。”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任七的思绪。

“谢谢。”付过车资,任七下车,发现伯爵府邸离科隆大教堂不远,只隔两个街区的样子。

站在伯爵府门前,他有些许情怯,犹豫再三,才上前,轻轻扣响铜制烙有家族徽记的狮子门环。

略微等了一会儿,有人前来应门。

开门处,是一位六十开外年纪,头发雪白,穿一身笔挺制服的老者,表情严肃有礼。见到任七,他微一欠身。“下午好,先生。有什么能为你效劳?”

“请问East von Steinberg小姐在吗?”任七期待而忐忑地问。

“小姐?”老者一丝不苟的表情出现细微的变化,眼神古怪。“请进,请稍等。”

将任七让进巴洛克风格的客厅,老者吩咐佣人上茶,自己走开了。

大约五分钟后,在任七喝完一杯顶好伯爵红茶时,老者去而复反,身后是一位雍容高雅的中年女子。岁月仿佛格外善待她,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五十岁年纪生过两个孩子的女人,她仍年轻美丽一如三十岁年纪。

“是谁要见‘小姐’?”伯爵夫人格外强调“小姐”两字。

任七起身迎上去。“您好,伯爵夫人。敝姓任,任海吟。”然后执住伯爵夫人的手,在手背印下礼貌的一吻。

任海吟?伯爵夫人眼中流光一闪,示意他落座,并以研审的眼光审视他。良久,她优雅微笑。“全德国都知道,我嫁给伯爵时,带了一个十一岁的儿子进门,再未生育。施坦恩伯格家哪里来的小姐?”

任七好脾气地温和一笑,他现在知道东朕的性子究竟象谁了,也知道东朕那种优雅从容却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源于何处了。伯爵夫人完全是个中好手。

“我以为夫人要东朕回国,就是希望可以在无人替她掩饰的情况下,迫使她恢复真实性别。”

伯爵夫人慢条斯理地执起佣人奉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细细回味。

过了一分钟,她才放下茶盏,向全无一丝不耐的任七展开在他看来太过灿烂的微笑。

“我那可怜的孩子已经长眠于地下。任先生如果执意要见他,不妨去施坦恩伯格家族墓地罢。你会看到他。”伯爵夫人美丽雍雅的脸上看不出哀伤,只是语气寥落。“鲁道夫,麻烦司机送任先生过去。”

“是的,夫人。”老管家必恭必敬。

待送任七出门,老管家返回来,两个人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劳斯莱斯老爷房车驶远。

“就是他啊。”伯爵夫人悠悠叹息。“很好的孩子,聪明干净。”

所以她的女儿才爱他十数年未改,再不能接受任何旁的异性。

“和少主人十分相衬。英俊、温和、稳重,足以弥补少主人的小小缺点。”

岂止是缺点?那孩子魔性太重,如果她不克制,会做出祸乱世界的事来罢?

“但一想到他会带走我的孩子,我就忍不住想让他吃点苦头。”伯爵夫人苦恼地揪住流苏窗帘,轻轻撕扯。

“这是您作为母亲的权利,夫人。何况,经受过考验的爱情,才更牢固甜蜜。您和主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鲁道夫微笑,回忆去到了很远很远。

“是啊。”伯爵夫人如烟般叹息,“等到East得到幸福,我就可以和Diete去环游世界了。”

“我会守着这个家,等您和主人归来。”

两个人微笑,他们宠爱着的小女孩,终于也要幸福了呵。

穿着一身黑衣的司机替任七指引了路径,自己则倚在车边等待。

任七走进墓园。墓地中央是一尊十七或十八世纪的铜像,经风历雨后,已染上锈色。整座墓园绿树掩映,安静祥和,没有一丝阴森孤寂。阳光透过枝桠,洒在一座座风格迥异的墓碑上。

任七的心跳,随着东朕墓碑的渐趋接近,猛然加快。

终于,他站定在一块白色大理石墓碑前,方正简洁的墓碑上,只以中、英文刻着“东朕1979——1989”,并无碑文。墓碑基座上搁着一大捧洁白的花束,盛夏的炽日,还未将上头的水珠统统蒸发,显然是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海吟哥哥,你来了。

风拂过苍翠树梢,发出叹息般的沙沙细响。

任七蹲下身,抚摸白色大理石墓碑上天然的纹路。

是的,我来看你。他在心中轻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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