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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77)

明珍一一敬过了夫家的至亲好友,终于来的娘家桌前。

柳直坐在轮椅里,老眼望着外孙女,泪光浮动。

当年明珍才方出生,他就抱在了怀里,那样小小一团,五官都还未长开的样子,依稀仿佛还在眼前,转瞬之间,伊便已经长大,一双瘦弱肩膀,却那样坚强无畏。

柳直心中感慨万千,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是颤颤巍巍地接过明珍殊良敬的酒,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直到被女儿柳茜云轻轻按住了手臂。

柳直透过昏花双眼,细细望着一身珍珠白色旗袍,同殊良并肩立在一处的明珍,老怀大慰。“殊良明珍,外公别无他求,只盼你们生活和美,夫妻敬爱,早添子孙,那外公哪怕去了地下……”

“老爷!”

“爹!”

“外公……”

听见柳直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来,柳家众人异口同声地阻止。

柳直却笑着挥了挥手,表示无妨,“殊良,明珍初嫁过去,有什么做得不妥的,请你一定要包含于她。”

殊良点头,“外公,我一定好好爱护明珍。”

老人微微颌首,随后表示自己累了,让年轻人继续应酬宾客去。

喜宴到晚上八时许,客人便已散得差不多了。

纪母借口身体不适,已早早地由纪父陪同,先行一步。

留下明珍与殊良,送走最后几位客人,与餐厅结算了筵席的款项,走出餐厅,外头夜色已浓。

夜幕下笼罩着浓浓的战争的阴霾,可是空气中却照样传来靡丽婉转的歌声,时隐时现。

十月底的天气,晚间已是夜凉如水,明珍身上的一件旗袍同小小毛线披肩抵不住夜风,微微打了个冷战。

殊良发觉,立刻脱下身上的白色西服,披在了明珍肩上。

明珍仰起头,籍着不远处街头昏黄的光线,看着身旁的已高大过她的少年。

少年浓眉朗目,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透露了他的紧张。

“谢谢你,殊良。”明珍低声说,为了所有的一切。

少年凝视明珍的双眼,仿佛受了迷惑,一点一点的,低下头来,凑近了明珍的面孔。

“明珍……”忽然不远处传来男人温朗的声音,蓦然打破了迷障。

明珍与殊良齐齐朝那处望去,只见暗夜里,走来一个年轻男子,戴一顶鸭舌帽子,穿黑色夹克灰条纹裤子,走得近了,那年轻男子微微抬一抬鸭舌帽的帽檐,露出一张英俊却满是疲惫的脸来。

“淮……”明珍不是不意外的。

年轻男子轻轻将食指竖在了嘴唇上,随后递上一个盒子,“我的时间不多,不能久留,刚好在报纸上看见你们今天结婚的启事,所以赶过来,碰一碰运气。”

殊良伸手,揽紧了明珍披着他的西装的肩膀,“谢谢。”

明珍接过了那小小的盒子,“谢谢你。”

男子微笑,压低了帽檐,“明珍殊良,我祝你们幸福安康,早生贵子。”

说完,他转身,重新走入暗夜之中,那背影挺拔傲岸,步履竟似生风。

明珍一霎不霎地望着他远去的,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心知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淮闵,保重。明珍闭了闭眼睛,抑下那莫明的泪意。

倏忽,肩膀上的力道一重,明珍不解地抬眸看向已经成为自己丈夫的殊良。

少年眼睛黝黑明亮。

“明珍,以后,你的眼睛,只望着我,你的心里,只想着我,好么?”

第七十五章 初为人妇(1)

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明珍睁了双眼,才动了动身体,已有一双少年结实的长臂圈住了她。

明珍转过头去,迎上一双清亮的笑眼。

那双眼深处,丝丝缕缕地,沁出笑意来,并不遮掩。

“明珍,早。”少年微笑的时候,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仿佛飞鸟掠过水面,留下的涟漪。

明珍有刹那的恍惚。

以前,竟似不曾注意过,他颊上的酒窝。

少年将下巴抵在明珍的额角上,搂着明珍,不肯放手。“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少年夫妻,初尝禁果,殊良只想留在新房之中,陪自己几乎喜欢了一生一世的女孩儿,耳鬓厮磨,抵死缠绵。

明珍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才看见放在外间五斗橱上的西洋钟,轻轻动了动肩膀,示意殊良放开她。

“不早了,殊良。我们还要起身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殊良复又抱了明珍片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手,做状叹息。

明珍笑起来,“日子还长,可是却不能教父亲母亲等我们。”

明珍起身,下地穿上软羊皮拖鞋,才迈出一步去,两腿一软,几乎要软在地上,幸好殊良在身后,伸出手来,一把揽住了明珍的纤腰。

明珍有些羞赧地朝殊良报以一笑。

直到这一刻,明珍才真确地意识到自己已为人妻人妇的事实。腿间那隐隐的痛,双膝那酸酸的软……殊良已经极尽温柔,并不卤莽,做足了工夫,只是到底是少年,真正兴起,并不是想控制便控制得住的。到得后半夜,几番云雨风流,引得明珍连连讨饶,才肯放明珍睡去。

殊良在明珍的发顶吻一吻,仿佛偷了腥般在明珍看不见的角度微笑。

明珍自然是看不见的,被殊良引着,一起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有一个西洋水池,接着水龙头,只消轻轻一拧,便有干净的自来水从水喉当中哗哗流出。

水池上方有一面大镜子,照出少年少女清晨,乱着发也一如朝露般新鲜的面孔来。

明珍从镜子里,望着殊良和自己,一样明澈的眼,一样鲜活的容颜,心中百转千折。

会幸福的,是不是?

明珍透过镜子,问自己。

镜子中的少女微笑起来,一定会的。

殊良从一旁矮柜上取过一个竹编外壳的热水瓶来,往塞住落水管,盛满了自来水的水池里略倒了点热水。

“现在天凉,早晨洗脸放些热水。”殊良又从矮柜里拿出一条新毛巾来,递给明珍。

明珍不是不讶异的,讶异殊良,竟是这样仔细体贴的孩子。

殊良被明珍看得有些羞涩,又拿出杯子牙刷,一起放在水池边上,另取出一个小小青瓷罐儿来,揭开上头的盖头,并排放在刷牙杯子旁边。

明珍举家来到上海以后,已仿效上海的富庶人家,使用金属软管的牙膏,挤一条在牙刷上头。虽然味道不佳,可是极方便。家中几个孩子更是喜欢,常刷得满嘴泡沫,仿佛长了白胡子似的在卫生间来跑来跑去。想不到嫁进纪家,竟然还能看见这样的青盐。

明珍用牙刷沾了一点那青瓷罐儿里的细腻膏子,闻见十分奇特的味道。

“这牙膏是我自己调的,里头搁了点儿田七茉莉金银花与薄荷,所以有点儿药味儿。”殊良看见明珍凑进牙刷闻了闻味道,在一旁抓着头说。“可是效果是极好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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