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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骸(78)

他朝明珍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来。

明珍见了,笑出声来,“我相信的。”

刷牙到一半,明珍便觉身后有什么火热的抵着,初时一愣,继而恍然大悟,一张脸立刻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轻轻按住殊良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的手,明珍透过镜子朝殊良摇了摇头。

殊良只好叹息着,放开了明珍。

两人洗漱完毕,端正衣冠,一起出了房门,下了楼。

一进客厅,明珍已情知不妙。

公公婆婆俱已坐在了客厅上首的沙发里,一个白衣老妈子端着一个大红漆盘,站在一旁,仿佛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公公纪方瞿面色还好,眼里有暖色,看见儿子媳妇儿下楼来,微笑,“殊良,明珍,你们起来了。”

殊良偕明珍走到二老跟前。“父亲母亲,早。”

“已经不早了,都日上三竿了。”纪母在纪父开口前,面沉似水地说。

其时也不过六点刚过罢了。

殊良想说些什么,明珍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随后自责,“母亲,是媳妇儿起得晚了。以后不会了。”

纪母打鼻孔里哼出声儿来。

“明珍,我话说在前头,我们纪家是正派人家,那些外头抛头露面的女子才有的举动,要做你也回自己屋里去做。”

明珍怎会听不懂婆婆话里嫌她拉殊良的动作不正经?可是却不能辩驳,公公的话言犹在耳,她也不愿与婆婆起冲突,便放开殊良的手,矮下身去,“是,母亲,媳妇儿记得了。”

“少爷,少奶奶,赶紧奉茶罢,这茶都换了三铺了。”后头老妈子小声提醒。

明珍赶紧长身,端过一杯茶,先奉到公公跟前,“父亲,请喝茶。”

“好好好。”纪方瞿接过尚温热着的茶盏,揭开盖子,撇了撇浮沫,啜了一口,又取出一个红包来,交给明珍,“去给母亲奉茶罢。”

明珍又端过一盏茶来,奉到纪母跟前,“母亲请喝茶。”

纪母一动不动,竟是不打算接过来的样子。

在婚礼上,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儿,她不好为难明珍。可是眼下明珍进了门,是她的媳妇儿,她管教媳妇,谁能说她一个“不”字?

殊良想上前去替明珍求情,却被纪父一个眼神制止。

你越是替明珍求情,你母亲越是看明珍不惯。

殊良强咬着牙,才忍住了冲上前去拉起明珍的念头。父亲的眼神,他看得懂,也明白父亲没错。

明珍每隔半刻,就说一次,“母亲请喝茶。”

直到西洋钟敲了七点,纪母才咕哝一句:“七点了,肚皮饿了,怎么还不上早饭?”随后接过了明珍手里早已经凉透了的茶盏,随意的往沙发旁的茶几上一放,径自起身,朝饭厅走去。

纪父无奈地起身,又以眼神示意儿子媳妇跟上来。

只留那盏已经冷掉了的茶,孤零零地,在茶几上,毫无热度。

第七十六章 初为人妇(2)

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明珍在三朝回门时,经历了一生之中,最不可承受之痛。

嫁进纪家,丈夫宠爱,公公疼惜,虽然婆婆处处刁难,可是明珍到底早有了心理准备,时时伏低做小,事事退避忍让。

早晨六时起来,婆婆已经端坐在客厅里,斥责明珍贪睡,明珍次日便五时起床。晚上用过晚饭,收拾饭桌,洗碗擦地,伺候了婆婆洗漱歇息,才回转自己的房间。

第三天,婆婆嫌饭菜不合心意,只动了两筷子,便摔碗而去,躺在房间里,以手加额,唉声叹气。明珍便食不知味,赶紧又进厨房,下了一碗鸡汤三丝面端进婆婆房里去。

公公纪方瞿看不下去,接过明珍手里的托盘,“明珍,你和殊良好好吃饭,我替你母亲送过去。”

明珍有些歉然地朝公公颌首,她嫁进门来,本有了不受婆婆欢喜的准备,可是倘使婆婆为此伤了身体脾胃,自己难辞其咎。

晚上等服侍婆婆洗过脚,将婆婆用的一盆洗脚水倒掉,将偌大一只木制的圆盆洗干净了,明珍才回到房间。

殊良已经替明珍接好了洗漱所需的水,只能明珍回来。

见明珍进门,殊良赶紧迎上来,拉过明珍的双手,看见妻子指腹处用力端水盆留下的红色勒痕,殊良心疼地将之印在自己的唇边。

“对不起,明珍,教你吃苦了。”

明珍笑一笑,“孝敬公公婆婆是我的本分,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殊良却是怎样都难以释怀,拉着明珍的手进了卫生间,将明珍的双手浸在一盆温水当中。

那水温度适中,还隐隐散发出香气来,明珍狐疑地朝殊良挑了挑眼尾。

“这是我向药房里的师傅要的方子,里头搁了柠檬玫瑰芙蓉,对手上的皮肤极好。”说完,殊良有些邀功地望着明珍。“你嫁给我,我却不能使你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奶奶,只想得出这个办法来赔罪。”

明珍心中感动,“阿呆,只要你好好待我,做不做少奶奶,又有什么分别?”

殊良听了,呵呵一笑,催促明珍,“来来来,夫人,我伺候你洗脚……”

明珍赶紧将手指抵在了殊良唇前,示意他噤声。“教人听见了就不好了。”

“我们小夫妻在房间里说私房话,谁会来听?”殊良不以为然,“洗完了我们早点歇息,你明天还要回门。我要我的妻子漂漂亮亮神清气爽地回到娘家。”

明珍听了,唇畔浮上一缕柔和的微笑来。

十一月一日一早,明珍早早起床,现烧了一壶热水,灌进热水瓶里去,又熬上清粥,另煮了鸡蛋,挑了两条顶好的腌脆瓜,搁剪刀铰成大小适中的小丁,放在景德镇红胎小碗里,拿糖盐和芝麻油拌匀了,腌在一旁。

这时时间不过才到了六点。

明珍抬头看一眼大落地钟,便擦干净了手,提上篮子,走出门去,到离家五分钟路的路口一个专卖早点的小食肆里,买了刚出锅的生煎,盛在小小不锈钢奶锅里,放在篮子里,另买了四根油条,回到家中。时间恰恰过了六点一刻。厨房里的清粥已经熬得差不多了。明珍将陶罐从灶上撤下来,轻轻掀开盖子一角,散一散热,才松了一口气。

明珍端了洗脸盆,接了洗脸水,敲了敲公公婆婆的房门,隔了许久,才听见婆婆的声音。

“进来罢。”

明珍伺候婆婆洗脸刷牙,换了衣服,下楼。

未几,公公纪方瞿与丈夫殊良也先后下得楼来。

明珍进厨房,一一盛了粥出来,又端上生煎与油条和腌好了才青瓜。

纪母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筷子青瓜,修得细长的眉毛微微皱拢在一处,“小黄瓜腌得太久了,糖放得太多。”

“是,母亲,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改进。”明珍微笑。

纪氏父子均不觉得腌得过了,可是情知倘使他们替明珍讲话,纪母之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指摘明珍的不是,只能齐齐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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