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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如飞雪(5)

我将悯悯让进瑞逸的房间。“我哥哥出国求学去了,这是他的房间,所以还余下一些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你别管它。一会儿女工会来收拾。”

“还未请教你们的姓名。”悯悯拿一双明澈如水的眼,静静地看着我们。

“龙瑞隐。”我首先自我介绍。

“沈启峥。”启峥随后介绍,“隐隐的邻居和教授。”

“?”悯悯眼中闪过疑问。

“隐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妹妹,而我现在是她学校里的老师。”启峥分外详细地解释。

我心里有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悯悯要休息了,你快回去吧。”我赶他,“你准备回家还是回学校?”

“……回家好了。”启峥耙耙头发,最后决定。

“那明天见。”我推他离开瑞逸的房间。

“再见。”在被我赶走前,他犹不忘向悯悯告别。

我站在悯悯身边,几欲说话,却不晓得说些什么,想说“晚安”,却被她拉住。

“龙小姐,请你陪我好吗?”她眼中闪过异芒。

“怎么,不习惯?会认床吗?”我开玩笑,“还是,需要一个大抱枕?”

她垂下头。“不,我……只是不安。”

我盯着她的头顶,最后叹息。好吧,谁让启峥和我撞了她呢?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请叫我的名字:瑞隐。”这是我的坚持。

“好的。”悯悯点头,从善如流。

我留下来陪她。两个人闲聊了很久,我才知道,她二十岁,家住外地,是学习舞蹈出身的。家人省吃俭用地供她和她的兄长外出读书,谁知道她在期末考试时没有通过,学校将她除名。她的钱用完了,又被色狼追逼,才不慎冲入快车道的。

“有时觉得人生了无希望,恨不能即时蒙主召唤。”她美丽的眼睛里染上因生活而来的困苦。

“悯悯,你太悲观了,不要对生活失望。”我觉得她太悲观。在我的观念里,人生除死无大碍。

“四处碰壁,投诉无门,生活无望,怎么会不悲观失望?”她苦笑,即使如此,她看上去仍然美丽无比。

“学校为什么要将你除名?一次考试没有通过不能成其为理由,按例,可以补考的才对。”我听出了蹊跷,没道理啊,悯悯看上去也不似不肯用功的学生。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那个教授要我用肉体换取成绩,我不肯,所以补考也就没有通过。”

“什么?!”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么黑暗的事?校园之狼?“为什么不揭发他?你是受害者,你有权维护自己的利益。”

“他说他根本不怕我张扬。就算我四处投诉,他也会否认,并且向大家说明,是我为了成绩勾引他不成,在被退学后,还到处诬赖他。”悯悯声音低哑,似有无限凄苦。

“难道没有正义吗?”我气愤不已。这种人怎么可以为人师表,简直是败类!

“所以悲观。你还小,未经世故,不晓得人情险恶。”悯悯望着我,“你有个很好的环境,家人将你保护得很好。希望你永远也不用了解到社会丑陋的一面。”

“太可恶了。哪有这样放过那种败类的道理?”我嚷。

“算了。”悯悯低回地叹息。“睡吧。”

次日在和启峥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将发生在悯悯身上的事悉数告诉了他。

启峥听了,斯文的脸气得通红,不停地说那人是教师队伍中的败类、禽兽。

“我们应该怎么办?没有人会相信悯悯的一面之词。”我不是不知道事情的棘手性,不免叹息。

启峥握住方向盘的手青筋都绽了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他为了什么事如此激动,他的形象一贯是忧郁、澹然和书卷气的。

我将怪异的失落感深深埋在心底,轻拍他的手背,要他放松。“去问我爸爸罢。他不但是慈父,也是一名良师。我想他一定能替我们想出一个好办法。”

启峥望着我,然后微笑。“也只能如此了。谢谢你,隐隐。”

“不用谢。”我回以微笑。心,却突然苦了起来。

上午,还未下课,启峥已经在阶梯教室外头等着我了。

“喂喂,龙瑞隐,是沈先生呢。”有同学小声说。

“嗯,我看见了。”我虚应一声。

“他是来接你去约会的吗?”同学忍不住好奇。

“不是,他只不过是接我一起回家,我们是邻居。”我轻声解释。即使我发自内心地希望这是一场真正的约会,但启峥从头到尾没有将我当成女性看待。也许在他心目中,我永远是六年前那个倚在花园矮墙边的小小女童。

等到下课,我走出教室,启峥立刻迎了上来。“隐隐,你这小磨蹭。”

我将手里的书扔给他。“是你太心急了,总不见得我翘课来陪你罢?”

他的反应是不顾许多同学自我们身边经过,牵起我的手,拉着我就向停车场走。我任他牵着,敛下眼帘,掩去淡淡受伤的感觉。也许,从昨夜他见到悯悯那倾城微笑的一刹那,我已经失去了他。

在他开车飞驰向我家时,我打电话给父亲,请他回家一次,有要事求教。

我们到家不久后,父亲也回来了。玛利亚说悯悯吃过午饭后就回房间午睡起来。我们三人关进小书房密谈。

当父亲听我将事情原原本本、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后,眉头皱了起来。他坐在书桌后,沉默良久,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我和启峥面面相觑,看父亲的神色,这件事绝对不容易解决。

终于,父亲淡淡地看着我们。

“根据你们的讲述,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李文小姐所说的话的真实性。换言之,即使确有其事,校方也未必会相信或愿意承认此等丑事。关键还是要有类似遭遇的人肯站出来作证。不过事关女性的名誉,很多当事人都会打落牙齿和血吞。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们之所以主动或者被动地以肉体换取成绩,恐怕是缘于对舞蹈的热爱,又或者被生活所迫。那么,一旦她们站出来讲出真相,她们为之出卖肉体而想要保全的东西,就将会失去。”

我和启峥齐齐静默。现实一贯是残酷的,悯悯为了自己的清白落魄至此,那么,那些不肯反抗的人,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又怎么会站在真相的一边呢?

父亲长叹一声。“唯今之计,只有先替她再找间氛围好一些的舞蹈学校,然后我去她原来的学校找领导交涉一下罢,希望不用走到使用法律手段这一步。”

“有把握吗?”启峥焦急地问。

“多少要动用一些关系。”父亲看看启峥,并不打包票,“尽力而为吧。”

“爸爸,我和你一起去。您是斯文学者,有些话不方便讲,我就百无禁忌了。”我自告奋勇,“我们两父女扮红白脸。”

“也好。”父亲沉吟一会儿,点头同意,“我先去联系一下,过几天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