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思念如飞雪(6)

“那我……”启峥问。

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事有轻急缓重,必须一样样办。

父亲下午还有会要开,先赶回医院去了,留下我和启峥在家里。

玛利亚送饮料进小书房的时候告诉我们,悯悯还没有醒,就又退了出去。

“隐隐,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和龙伯伯说话。”启峥有些不谅解地瞥了我一眼。

我叹息一声。我以为启峥了解我,可是,现在他为着一个陌生人,责难我。

“我们并不知道悯悯是否同意我们的计划,看样子也知道她不是那种肯轻易受人恩惠的女孩子,我们想必要花些功夫才能说服她接受。我爸爸、妈妈是那种绝对不会勉强别人接受他们好意的人,即使他们向悯悯提供帮助,也只会说一次。要或者不要,这之中的利害关系全由当事人自己把握。如果悯悯回绝,他们断然不会旧事重提。”我本人也是这种性格,这是在国外多年养成,没必要为不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开第二次门。“这时候你就必须在场,负责留下来说服她。”

“怎么说服?”启峥一脸茫然,不明所以。

我几乎想掩面而去。亏他还是大学讲师,竟然一点也不懂得变通,作学问时头脑倒是一流,交际手腕简直是九流。

翻了一个白眼,我忍不住戳他的肩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再不然你就威逼利诱,施展满清十大酷刑好了!”

“隐隐,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他斯文的脸上浮现少见的严肃。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追不到女孩子的?”我干脆明明白白地问他。

“啊……”他俊脸一红,将眼镜摘下来翻来覆去地擦拭,就是不肯戴回去。“隐隐,你在瞎说什么啊?”

唉!我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虐待”他的眼镜。“启峥,你还记得六年前那个寂寥夏日午后花园里,我们第一次对话?”

“记得。提往事做什么?”他不解地迎视我,清澈的眼睛中倒映着我的身影。

真是一只呆头鹅,我差点仰天长啸。“彼时你寂寞敏感,连一个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只能找我这个无聊的小学生说话。你说我比同龄人成熟。这话,时至今日,依然有效。”

“隐隐,你……”他仍然一副不解状。

我深深望住他的眼,清澈明亮,没有心机,只有疑惑。这么多年,其实他仍然寂寞,除了我,他只有文学的世界。没有人能打动他的心扉,连我也不能。而现在,悯悯出现了。他对她一见钟情,为她焦虑、为她不安。那么,我怎能视而不见,让他错过她?

“隐隐,你说话呀。”他戴上眼镜,在我眼前摇了摇手。

我微笑,做了决定。“启峥,我只是年龄比你小,但是心智未必不如你成熟。在感情方面,我可以算是一个成年人,你则相反。你喜欢一个人,却只懂得暗暗替她忧心,情怯地在一旁观望,这样对方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心意。要大声地告诉对方:我、爱、你!”

“喂,隐隐,你只得十八岁!”他象我的兄长一样大是讶异,所以,他错过了我说的话,还有我的心。

“就快十九岁了。”我淡淡反驳。有些人,十七、八岁,已经是一生一世。

“那也早了些吧?”他一副兄长做派,“还是小孩子,懂什么爱情?”

“为什么不懂?在你还处在感情的幼儿期时,我已经恋爱了。”我扬起笑颜,“所以,我知道你喜欢悯悯。”一如我喜欢你,我在心里说。

启峥沉默半晌,承认。“是的,但是……”

“没有‘但是’,去争取啊!制造机会,让她留下来,让她欣赏你,喜欢你,进而爱上你!”

启峥眼镜后的眼里泛起了别样光彩。“是,隐隐,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谢。”

“别忘记你首先要说服她。”我提醒他。

“知道了。不会忘记你这个小参谋的高见。”他打开书房的门走出去。一刹那间,启峥已经改头换面,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他已经不是我所恋慕注视的沈启峥了。他今后将不再只关注我,而会将全副精力拿去关爱他所爱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我……成了他记忆中永远的夏日花园矮墙边的小小女童。

第四章

隔了数日,父亲告诉我,必须去将事情办一办了,否则,寒假就要到了,间中隔着一段长假之后,交涉起来会更加困难。

当天,我们将悯悯请进书房。我把计划复述一遍,果然悯悯的反应很激烈。

“我已经蒙龙伯伯和伯母收留照顾多日,不知如何回报,怎么能再让您费精力为我的事奔走?”

父亲沉吟片刻,微笑。“As you like。”

我连忙递眼神给启峥,然后拉着父亲离开书房,母亲在起居室等我们。

“做什么鬼鬼祟祟的?”母亲笑着问。

“不晓得她在搞什么鬼。”父亲摸摸我的头顶,口气却十分宠溺。

“爸爸,我们按照原计划去吧,这里留给启峥,让他去想办法说服悯悯。”

“为什么?启峥口才很好么?他比你还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劝得动悯悯?她比你们两个都老于人情冷暖,也都坚强。”母亲不是没有疑问的。

“所以才找一个通身没有半点市侩的人去说服她啊。况且……”我停顿一下,终于还是笑笑说,“他喜欢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令她留下,我们不用担心。”

母亲突然站起身,过来拥抱我,美丽的眼睛湿润。“哦,瑞隐,我的瑞隐,怎么会这样?这么多年了,他竟然看不到你对他的感情,最终还是选择了别人。”

“不要紧的,妈妈。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总比反目成仇要好。”我将泪水硬生生逼回去。我没有时间哀悼自己多年来未及展开,便已经被扼杀的感情,我还有事要做。“爸爸,我们走吧。”

父亲轻拍我的肩,对母亲说:“如璃,我们的宝宝真的长大了,就在刚才。我们不用担心她的未来,她会有了不起的成就。”

“是啊,定邦,她是个勇敢而美好的孩子,一直都是。”母亲亲吻我的额角,然后放开我。“瑞隐,去吧。”

我望着高大儒雅的父亲和优雅美丽的母亲,微笑。感谢他们,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无声地支持我。

事情竟然出奇地顺利。教育系统里早就风传这位舞蹈教授人品有问题,只是苦于没有当事人肯勇敢地站出来。所以当我们出面并将此事反映之后,给了他们绝好的借口,派了专员和我们同往舞蹈学校。

校方倒也合作,将那人渣由教职暂时转为教学辅助人员,不再接触学生。但他们不同意收回开除悯悯的决定。几经交涉,才决定写一封推荐信,让悯悯得以有机会去另一间舞蹈学校继续学业。

当我们胜利还朝时,启峥也已经说服悯悯留下来,真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