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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如飞雪(4)

答应下来之后,才晓得这根本是自掘坟墓,啧!

时时要被拖去排练,客串主角配角,还得应酬意欲奋起直追的男同学,又需要替启峥左挡右搪那些热情女郎,累得贼死。渐渐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上天入地之不死女金刚的本事。

总算启峥还有些良心,寒假前找了一个周末,带着我去听柏林爱乐乐团访华交响乐演出。这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演出,演奏了他们的众多经典曲目:西贝柳斯的芬兰颂、瓦格纳的尼伯龙根指环的选曲、勃拉姆斯的第二交响曲、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等。虽然曾经听过卡拉扬指挥的唱片,但和在现场聆听小泽征尔指挥的感受始终还是有区别的。我十分争气地听完全场,没有睡着,甚至在谢幕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音乐会散场出来,启峥开车送我回家。

“启峥,退出那该死的话剧社罢,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些人没有几个是因为对戏剧的热爱而入社的,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实在太累了。”我长吁短叹,“那些人根本是籍切磋演技之名行谈恋爱之实嘛。”

“喂喂,淑女隐隐,遣词用句文雅些,你是女孩子。”启峥腾出一只开车的手在我头顶敲了一下。

“我说实话也不可以啊?”我回他一掌。

“那倒是。想起来,还是16、17世纪好,那个时代的演员必须是男人。男的薇奥利亚,男的茱利叶,男的夏绿蒂……统统是男人。顶多造就一群同性恋,好过被一群女人纠缠。”启峥将车开得飞快,在夜色里,带起一阵因速度扬起的风,拂乱我不长不短的头发。

“开太快了。”我不无担心地说。虽然已经接近午夜,可是,还是应该遵守交通规则的。

“没事的。”他难得有这样的放纵的一刻。

可是,才说话间,一个人就横冲入快车道。启峥连踩刹车的时间都没有,就撞在了那人身上。我只听到一声闷响,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被直直撞飞了出去。

启峥立刻停车,交代我呆在车里。“隐隐,立刻报警。”

我点头,拿出电话来拨打报警电话,然后还是下车去查看那个伤者。

伤者是个女孩子,一双眼紧紧闭着,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先不要移动她,等救护车来。万一她伤到主要器官,我们随便移动她,反而有可能造成她将来难以弥补的终身伤害。”我脱下身上粉蓝色羊绒外套卷成一团,托高她的头垫在颈下,以防止她可能颈椎骨折导致窒息。

没有多久时间,警车和救护车先后赶到。

现场有目击者出来作证,是那个女孩自己突然横向冲出来,才致使我们不及煞车,撞上她。我们不用负全责。

不过我和启峥都担心那个女孩的情况,在作好必要的记录后,我们也赶去医院,找到急诊间,探望女伤者。

“她真的很幸运。幸好她背了一个大拎包,装了许多衣服杂物,成了撞击的缓冲物,所以她实际上只受了些轻微的震荡和擦伤,休息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医生笑着安慰我们,“给她吃些有营养的东西,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谢谢医生。”我和启峥长出一口气,虽然不全然是我们的责任,可是若因此而令一个人落下终身残疾,总是遗憾,毕生无法弥补。

启峥连忙跑到医院外头的日夜超市买了许多营养品。

我们去观察室探望她。

“小姐,你没事吧?”即使医生已经宣布情况良好,善良的启峥仍不放心地问。

她苍白虚弱地静静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上带着一种彷徨无助的凄凉神色。

“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要怎样联络你的家人?”启峥热了一包牛奶,倒进一次性纸杯里递给她。我则坐在一旁问。

“李文悯悯。我的家人都不在本地。”她捧过纸杯,合在手里,低垂着眼睫毛,并不看我们。

我与启峥对视一眼。

“对不起,我们撞到你。需不需要通知你的同事、同学或者朋友?你至少要休息一两天才行。”我继续问。

“不用。我没有工作,也没有读书。”她淡淡说。

“隐隐,先让她吃东西吧,有什么问题等一下再问也来得及。”启峥比我体贴,阻止我再问,然后递上一块芝士蛋糕给她。

她也不客气,接过去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慢慢吃,别噎到了。”我忙扶住她,替她轻轻拍抚后背。

所以,我错过了启峥眼里浮起的淡淡怜悯和了然。我只听到他温和地问:“你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不记得了。三、四天吧,也许。”她埋头吃完一块蛋糕,喝光一杯牛奶,然后拍拍肚子,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竟使得我和启峥无语良久。

真是造化弄人啊!她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子,看上去却又是多么的落魄啊!

“我该出院了。”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那怎么行!”启峥连忙按住她,“你的情况还不完全肯定可以出院!”

我很少看见他有这样急切外放的情绪。

“我没有钱,付不起医药费。”她轻声说。

“我们会替你支付一切费用。”我看出启峥对她的在意,所以开口替他说,免得由启峥开口,遭遇被拒绝时的尴尬。

“那怎么可以?是我不对,突然跑出来,才会被撞,怎么可以让你们付医药费。”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启峥看向我。温柔的启峥,一向没有办法,他总不想拂逆了女性的意愿。

“李文小姐,反正你目前既无工作亦无学业,还是先把伤养好要紧,以免日后落下什么麻烦的后遗症。如果你觉得住在医院里不习惯又不方便,不妨住到我家。请别急着拒绝。”我抬手阻止她要脱口而出的反驳,“我的双亲都是医生,万一你哪里觉得不适也可以及时治疗,就当作是我们撞伤你的一些赔偿吧。你看怎么样?”

启峥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

她盯住我的双眼看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

第三章

我们将李文悯悯带回我家,那么凑巧,父亲母亲竟然都在家。

“爸爸,妈妈,这位是李文悯悯。启峥和我开车不小心撞伤她,所以想留她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把伤养好。”

“没大碍吧?”父亲关心地问。

“轻伤,不过总要休息一些时间。”我老实交代。

“住瑞逸的房间吧,我先叫玛利亚收拾一下。”母亲过来挽住悯悯的手。“他们真是太不小心了,让你受苦了。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千万别拘束。如果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谢谢伯母。”悯悯再次露出如雨后阳光似的笑容,灿烂得让人难以逼视。

“那赶快上楼歇息吧。”母亲转向我和启峥,面色十分严肃。“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反省。下次开车要小心。”

“得令。”我领悯悯上楼,启峥拎着她那只装满东西的挎包,跟在我们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