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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味蕾,我的爱情(6)+番外

老先生叹息,“现今的女孩子,统共不晓得什么叫绅士风度。”

两师徒走到弄堂深处,一间石库门房的门前。

门口的两扇实心黑漆木门半掩着,自门缝里,透出暖暖的光来,将一丝丝夜雨,晕染得如同漫天金芒。

卫启明左右看了看,没有看见门铃,便好玩地叩响了大门上的黄铜门环。

隔了没多久,有人自里头走来,一手撑伞,一手拉开了大门。看见卫启明两师徒,便侧身礼让,“王伯伯,这位先生,快请进。”

“什么‘这位先生’,这是小卫,叫他启明。”老先生假意不快,顺势替他二人做介绍,“这是此间的老板,小温。”

这是卫启明第一次看见温琅,站在一把柠檬黄色的雨伞下头,白衣黑裤,平底鞋,身后是天井里暖暖的灯光和漫天的雨芒,不像是一间饭铺的老板,倒像是一个等候家人归来的寻常女子。

心间瞬便柔软了下来。

第三章

温琅引着他们进了客堂间,替他收了伞,插放在门口一只雨过天青的花瓶里,看见他的视线落在花瓶上,微赧一笑,“一只西贝货,可是做工精巧,放在这里,惹行家一笑。”

卫启明摇摇头,“我也不太懂,听教授说过一些,三脚猫罢了。”

是个有趣的女子呢。

别人买了假货,恨不能找个行家鉴定成真品,小心翼翼地收藏,当成无价之宝供奉起来。她倒好,大方承认是一尊赝品,然后搁在门口,放雨具掸子。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样的一个女子经营的食肆,烧出来的菜肴,会是什么味道?

温琅没有叫他失望,在递了两块干爽毛巾给卫启明两师徒后,延二人上了二楼阳台。

阳台装了钢化玻璃的遮雨蓬,细雨沙沙地打在雨蓬上,透过灯光,幻化出迷蒙的色彩,投在花砖地面上,仿佛虚与实两个世界,重叠在一处。

自阳台望出去,是重重叠叠的老房子,在雨夜里,一扇又一扇窗的背后都晕开或暖或冷的光团,远处,是都市绵延的霓虹灯光,连黑沉沉的雨夜天空,都被映成了一片亮橘色。

两相对应,很有些红尘世外的恍惚。

他与老师吃了一盏大麦茶的工夫,小菜已经送上来了。

温琅的平底鞋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微微的吱嘎声,叫人心生期待。

等温琅走得近来,只见她托着一个不锈钢托盘,上头放着四个碟子,走到桌前,将白瓷碟子一一放在桌上。

“小温,别走别走,给启明介绍介绍你的菜有什么特色。”王老先生在温琅打算走开之前,叫住了温琅。

卫启明看得出来,老板小温同学还是有些害羞的,忙替她打圆场,“师傅你见多识广,你一定知道老板这些菜有什么过人之处。”

“哈,你说对了,我可是老饕了,一吃就知道小温的菜有什么不同。喏喏喏,启明我告诉你,这碟干丝呢,是鸡汁干丝,用的不是一般的高汤块,而是上好老母鸡汤,文火熬成浓汤……”

他便趁老师滔滔不绝时,向温琅悄悄霎眼,示意她快逃。

他看见她眼底一点点融开的笑意,便也觉得高兴。

既叫授业恩师高兴,又能叫一个温润的女子高兴,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等热菜端上桌来,卫启明不是不意外的,四菜一汤,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菜色,不过是普罗大众最常见的一小坛子东坡肉,一盘银芽炒肉丝,香菇菜心,葱油蚕豆和一盅丝瓜海蚌汤。除开东坡肉,菜色都不油腻,极其清淡可口,并不是大饭店里千篇一律的味道,反而弥漫着浓郁的家的感觉。

他与先生吃得极尽兴,到最后,两人各添多一碗饭,拿白瓷调羹舀了紫砂坛子底下浓而不稠,香而不腻的汤卤,拌了饭一起吃下去。

老先生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装东坡肉的坛子,叹息一声,“唉……启明,你师母已经半年不肯给我吃肉了……须知,无竹令人俗啊,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啊①……”

饭后,温琅并不似一般饭店送上水果,而是端了茶水上来,微微一笑,“张阿姨也是担心你的身体,不过适当补充动物优质蛋白,是可以的,偶尔吃一次不要紧。这东坡肉还是阿姨替您点的呢。”

老先生闻言,眉花眼笑起来,会了钞,尽兴而归。

自此,卫启明的心里,落下了温琅的身影,隔三差五,拜会恩师,总要来温琅这里,叨扰片刻。

卫启明笑一笑,转眼已是两年时间,他成了此间的熟客,也——仅止于熟客。

看似温润平和的温琅,明明笑容似水,却将自己的心保护得滴水不漏,泼水难进。

看着端着咖啡走来的温琅,卫启明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琅琅,别忙了,你坐一歇歇,我有事想同你说。”

倘使不是一年前,正好遇见温琅有急事,他正好开车过来,载了她一同前去,无意之中听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中年人叫她“琅琅”,他对温琅的了解,大抵也便停留在“小温”或者“温蒂”的阶段罢?

自那以后,温琅对他,总是多了一分额外的热情。

可是,卫启明不会错以为这分感激是旁的感情,进而自做多情。

他只是认真于学问,并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与世隔绝,不通人情世故。

温琅将用手磨咖啡粉冲调并挤上鲜奶油的咖啡交到卫启明的手里,“什么事,启明?”

他轻啜了一口咖啡,唇上沾了一点点白色奶油,也不在意,只伸出舌尖,轻轻舔去。

温琅好笑,这样的卫启明看上去,有点像偷吃了奶油蛋糕的小孩子,有些些成熟之外的稚气。她轻轻推了干净的餐巾过去。

“琅琅,今天,是我生日。”卫启明思量再三,终于还是说。

“啊——”温琅有些意外,随即说,“生日快乐,启明。”

“不晓得琅琅送什么给我?”卫启明又喝了一口咖啡,嘴唇上沾着一圈奶油,笑眯眯问。

“啊……”温琅措手不及,“对不起,我不知道,所以……”没有准备。

“那么,琅琅许我一个愿望可好?”他悄悄地放出线来,只等小鱼自己上钩。

“什么愿望?”温琅坐正了身体,去年父亲重病,继母急得全没了主意,只晓得拉住父亲的手哭泣,若不是卫启明恰好过来,载她去医院,全程陪伴她为父亲办住院手续交款送进手术去,也许她同继母都会垮下来罢?

自那以后,温琅总觉得无以为报。

现在启明说,许他一个愿望,温琅愿意竭尽全力。

“我的愿望是——请朗朗为我准备一桌十二人份的生日宴,不知道朗朗能不能满足我的心愿?”卫启明温雅微笑。圣人穆罕默德说过: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

既然不能引温琅进一步走近自己的世界,那么,就让他把自己的世界,带到温琅的眼前罢,让他把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点点滴滴,悉数呈现给温琅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