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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之歌(27)

“流浪,无论结果怎样,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是我任远山的女儿。一日为父,终生为父。海燃园的门,永远向你敞开,那里是你的家。”

流浪慢慢地,点了点头。

未几,会客室的门被人自外而内地推开,三人鱼贯而入。

一人同任远山差不多年纪,西装领带,衣冠革履,明显一身律师型格。

另两人,却仿佛从时光深处行来。

暗青色纯棉质地对襟盘扣翻袖唐装,同色同质唐装裤,黑色布鞋,行走间衣袂翻飞,隐隐可见暗光闪过。

流浪眯了眯眼,才看清楚在那暗青色纯棉衣料里,大约是用了乌金丝一类的材料,绣着蛟龙出海的花纹,威严沉稳却毫不张扬。

为首的老者已经满头银发,有一张方正国字脸,眉毛却仍墨黑如炭,朗目直鼻狮口,是一副典型的东方脸孔。

跟在老者身后的男子,极俊美,甚至有些邪气,看不出真实年龄,黑发绞成一束辫子,搭在肩上,步履轻而稳,看见沙发上坐在任远山身边的流浪,朗目里有流光掠过。

律师型格的男子看见任远山和流浪,上前来招呼。

“亦诚兄,这位想必就是贵府的女公子,流浪吧?”

任远山起身与之握手。

“聃儒兄,这是小女任流浪。流浪,这位是程白李律师行的合伙人,程向程大律师,叫程伯伯。”

流浪执子侄礼,鞠躬叫了一声“伯伯”。

程大律师看了美丽的少女一眼,微笑,“亦诚兄将流浪照顾得很好。”

任远山此时不动如山,“流浪是我任家的女儿。”

一言足以说明一切。

程大律师也不在这一问题上多做纠缠。

“亦诚兄,让我为你们做介绍。白老,这位是任远山,字亦诚,这是他的长女,任家的第六子,任流浪。这位是白敬白彤举老先生,流浪,他是你外公。这位是白礼白子谌,你舅舅。”

流浪默默注视着老者和年轻男子,然后展出一线灿烂微笑。

“外公,舅舅。”

在场一众人,除了任远山,无一不惊。

这少女平静如水时,仿佛一眼深泉,然则一旦笑起来,却灿烂美丽如同一团火焰。

如此矛盾的的两种气质,又那么协调地融合在她的身上,似乎缺一不可。

少了那火一般的绚丽,任流浪只是一个沉静的木头美人;少了那水一般的沉静,任流浪只是一团会灼伤别人的烈火。

可是,她是任流浪,既有水的温润静谧,也有火的浓烈绚烂。

“白老,我有事先行一步,请恕我不能久留。流浪,替爸爸多陪陪白老,爸爸晚些时候过来接你。”任远山先向白老先生告罪,然后低声对女儿说。

流浪点头应承。

任远山向始终沉默但一直紧紧注视着流浪,未尝一霎的白礼微一颌首,然后朝程大律师挥了挥手,走出会客室。

“任远山任亦诚,实君子也。”程大律师不由感叹。

白礼轻轻勾起嘴角。

“程律师,能不能让我们祖孙单独相处一会儿?”白老先生要求说。

“好的,白老,我会吩咐秘书别来打扰。”

“程伯伯再见。”流浪对转身走出去的程大律师说。

程向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些让人迷惑的矛盾的少女,带上门,走了。

留下白家两父子,还有流浪。

“心悔……”满头银发的老者颤抖着,向流浪伸出手。

“外公。”流浪上前一步,抓住老人的手。

白敬身为亚洲最大情报库的掌门人,经风历雨,一生之中从未如此刻这般,百感交集。

白敬握住少女微微有些薄茧的手,仔细打量。

“子谌,你看,她的眼睛多么像若岚,清澈干净。”

“是,父亲,她继承了小云的优点。”白礼也深深地注视流浪,想在她身上,找到更多妹妹白云的影子。

“我记得若岚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家里的舞会上,穿一条白色裙子,甜美得似一只安琪儿。”白敬的眼光,透过流浪,也透过时间,仿佛在虚空中,看见了十八岁的小女儿白云。

“外公。”流浪不知怎样安慰这个老人,虽然,他是她真正的亲人。

而且,看外公这样喜欢她,一点没有排斥她的情形,流浪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不直接把她交给外公抚养,而是托付给了全无血缘关系的任远山。

这是否意味着,父母,并不信任白家,或者说,并不信任白家的某些人?

流浪望着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的老者,微不可觉地叹息,伸手拥抱老人。

“外公,您看,我生活得很好,任伯伯和家里的兄弟都宠爱我,我很幸福。”流浪扬睫睇了一眼自己的舅舅。“您和舅舅不用担心,我们,坐下来说,好不好?”

“好好好。”白敬点头,看见流浪,他有一种看见了女儿白云的错觉。只是,流浪看起来更独立一些,也更沉稳。

流浪引外公在沙发上坐下,又问白礼。“舅舅,外公和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我替你们泡。”

“你外公喜欢喝安溪铁观音,我——水就可以。”白礼关注少女的一举一动,想从中找到细微的,属于妹妹白云的影子。

可是,流浪身上,除了那双眼睛酷似白云以外,很难找到与妹妹白云相同的地方。

“外公,舅舅,你们少坐一会儿,我去倒水沏茶。”流浪起身,走进会客室附设的茶水间去了。

白老爷子和白礼齐齐望着少女的背影。

“任远山把她教得很好。”老人喟叹,“如果放在我身边,我会把她宠坏。”

“您爱我们而已。”白礼垂下眼睫,遮去眼中的锐利光芒。

“都说任远山虽然一介鳏夫,但是对家中孩子,无论亲生亦或收养,向来一视同仁。甚至,对养子比对亲儿都好,此言不虚。”

“可是,我们也因此失去了本应同心悔相处的十八年。”白礼微垂的眼里是锋锐如刀的冷芒。“难道,我们对小云的爱,还及不上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么?”

老人没有接茬儿。

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怨恨么?

怎么会没有呢?

终归是有怨恨的。

可是,看见已经十八岁了的心悔,那些怨恨,真的微不足道。

虽然,他失去了女儿,可是他还有孙女儿。

“外公,您的安溪铁观音。舅舅,你的矿泉水。”流浪捧着一只托盘出来,为自己的外公舅舅端茶送水。

“心悔,跟外公回家罢。外公家里有很多哥哥姐姐,都能同你玩在一起,而且他们有几个与你同校,以后也可以结伴。”

流浪笑了笑。

“外公,先不忙说这些,您和舅舅,多告诉我一点妈*事,好不好?”

白敬看着美丽的少女,想起自己那个早早离家,小白花似的女儿。

“若岚和子谌,也就是你舅舅,是双生儿。”白老爷子执这青花茶盏,轻轻撇去浮沫,浅啜一口,神色迢遥。“他们早产,生下来小小的,躺在保育箱里,皮肤上带着一层淡淡的紫色,仿佛随时会乘风散去的烟岚。子谌比若岚略微强壮一些,更早睁开眼睛,主动*……也许,那个时候,已经注定,若岚不会在我们的生命里长久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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