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流浪之歌(14)

在场的五个男孩子,交换心领神会的眼神。

这个妹妹,有一双好眼睛呢。

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的她,竟然一语便能道破云浮招式的重点,殊不简单。

“小六好厉害呢。那小六知不知道什么是无差别格斗?”任海唏笑着,伸手摸摸流浪的头顶。他同流浪年纪相仿,对流浪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流浪摇头。她自然是不知道。往日的她,对这些东西避之惟恐不及。

“无差别的含义,就是没有限制。过去人们习惯上把各种武技分为打击系和缠斗系两大类。前者包括拳击、空手道、跆拳道、泰拳等以拳、腿、膝等部位为打击武器的武术,后者则以柔道、柔术、摔跤、桑博等为代表,通过各种投、摔、绞、关节技等手段实现对对手的控制。

“然则武术本就是从血与火中发展而来,不论是在战场上还是街头巷战,讲求的从来都是有效地打击对手。那些职业化的,只把精力集中在某种武技的练习者,其实是舍弃了‘格斗’这个词的精髓。

“而无差别格斗,从本质上讲,是对武术的一种返璞归真、溯本追源。”

十五岁的少年讲起这些东西的时候,收敛了惟恐天下不乱的狡黠,有明光自少年仿佛天使般漂亮的脸庞散发出来。

海喑海啸相视一笑,并肩走出道场,他们相信弟弟会是很好的引导者。

“不过在练习的时候,所谓无差别格斗也不是全无限制。”少年似是没有意识到兄长的离去,仍在为流浪讲解。“首先,撕咬是不允许的,其次按、擦、插对手眼部也不允许;头撞、击档、用拇指或其他手指推或挤压对手气管或攻击后脑、脊柱或骨髓——后脑指的是头部中线附近区域,耳部附近的区域不被认为是后脑——亦是违反限制的……”

在海唏讲解的同时,任三任四则负责演示给流浪看,具化那些限制。

流浪瞠目结舌。

她不能想象自己穿着道服和一群身高提重都比自己庞大的男人格斗。

“傻瓜,你以为任家是男儿国么?”海唏弹了弹流浪的脑门,“任氏子弟中有为数可观的女性,她们所从事的,是许多男性也望尘莫及的工作。”

流浪肃然起敬。

“你是初学者,不用立刻做对抗练习,先从基本功开始好了。”海唏起身,扎了一个马步。“先从北少林的四平大马练起罢。”

“可不可以不要学?”流浪心底哀叫,这姿势真不是一般的丑。

不料任三伸手,轻轻在流浪后脑拍了一把。

“去,跟着做!哥哥们今天陪你一起扎马步。”

流浪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任海喧。

任四嘴角勾起一丝笑,苦苦压抑,以至于面目扭曲。

小女孩终于知道她来到了什么地方了。

“欢迎来到任家的格斗地狱。”任五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四脚长度,下蹲,脚尖平行向前两膝向外撑,大腿与地面平行,同时胯向前内收,圆裆,含胸拔背,头如悬线,向流浪微笑。

而流浪,亦已知道,当日任三张开双臂做欢迎状时所说的“欢迎来到任家的格斗世界”,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天晚课做下来,流浪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每天睡前躺在床上,都要在心里把几个哥哥轮番腹诽一遍。父亲从未要求她必须习得一身好功夫,奈何五个兄长却不肯放过她。

流浪只能徒呼荷荷。

午休时间,流浪躲在学校中庭的一处树荫下头。享受片刻宁静与暖暖日光,放松身心。

深秋的脚步渐渐远去,冬的气息点滴扑面而来。

流浪靠在树干上,微闭双眼,呼吸徐缓。

身后树丛传来衣物窸窣之声,兼有粗重呼吸起伏。

流浪眼帘轻翕。

自从开始随兄长们做晚课,她五觉中的听觉潜力似乎被极大地挖掘出来,有时在极为嘈杂环境中的细小响动,她也能分辨出来,这叫流浪这样喜静的人,甚是苦恼。

好在树丛后的人很快结束,开始小声交谈。

“……你有把握吗?”是男生略带担心的疑问。

“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提出参选。”女孩子仍有细细*。

“你的对手都不简单,你未必有胜算。”男生仍不放心。

“所以,我才希望能争取到她。”女孩子洋洋得意地口气,“争取到她,就等于争取到了整个任家兄弟的支持。有任家兄弟的支持,还怕这个学生会主席之位不手到擒来?”

流浪无意听壁角,只是这时她若起身,恐怕一定会被树丛里的人发现,难免尴尬。

流浪双手抱膝,将自己的脸轻轻枕在手臂上。

女孩子的声音,她认得。

是同班的汤葭靓,第一个对她释出善意的人。

那是一个极积极主动要求上进的女孩子,担任宣传委员,同时亦是戏剧社台柱,人漂亮,成绩也好。堪称完美。

只是据说家境不是顶好,父亲是公司里的看门人,母亲经营一个排挡,俱是劳苦老实人。

流浪原来是很佩服汤葭靓的。

不靠家世,仅凭傲人成绩考进贵族学校,不被贵族学校派头所惑,把握住自己,名列前茅,殊不简单。

所以当汤葭靓走到她跟前,对她说“我想和你做朋友,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背景,而是因为你是你”的时候,流浪真的很感动。

只是流浪一贯是慢热的女孩子,很难立刻与人打成一片,所以只是朝着汤葭靓微笑。

然则就在同一天,放学的时候,流浪因为少拿了一份资料返回教室,不料在门外听见汤葭靓在对人说,如果不是看在她是任家收养的孩子,有利用价值,那样木吞吞的人,我才不要和她交朋友。

流浪没有推开门走进去当面给汤葭靓难堪,流浪不是这样睚呲必报的人。

流浪只是从即日起,同汤葭靓保持冷淡礼貌的距离。

亦是那日以后,流浪同明白告诉她,我结交你,是因为日后可能会用到你的月绝情,成为至交。

而今时今日,流浪才彻底明白,汤葭靓始终不放弃与疏离如她做朋友的真正原因。

原来如此。

这是一个早已为自己的人生做好了打算的女孩子,不择手段地,要实现自己人生的某一阶段目标。

而自己,不过是她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所选择的踏脚石罢了。

流浪无声轻笑,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没想到,仅仅是任家养女的身份,已经有如此利用价值。

空气中,传来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声。

流浪身后树丛里的两人,结束交谈,先后起身离去。

流浪这才把脸自臂弯中抬起。

然后微怔。

男孩子高大的身影笼罩了她。

流浪苦笑,怎么大家都喜欢这片树林?

“你不生气?”歌舒亚低沉的声线中带着不悦。

生气?

为什么不生气?

当然生气!

上一篇:金玉满堂 下一篇: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