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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山玉之前传(9)

他青春绚丽,容貌端丽,行囊华丽,侍从美丽。

如夜间芦苇上的雪花,飘然洒落在贫瘠的土地。”

燕子京白皙脸上,有丝矜持。他对于小松鼠的“阿谀”,不发一言,把眼光转向别处。

端午知道,那是他答应了。一线晨光从人们肩后,扫到沧桑的古城廓上。

城墙悬挂着一张告示。

向导说:“这是察合台汗王庭悬赏匪首人头的。夜中雪,琥珀光,是官府悬赏最高两颗贼头!”

端午点点头。小松鼠不以为然哼道:

“解贼一金并一锣,迎官两鼓一声锣,

金鼓看来都一样,官人与贼差不多。”

端午拍手:“说得对!官府的坏人也坏透了!”

小松鼠拿出小袋,递给端午:“送你。这是一个哥哥给我的,我还没舍得吃一小半呢。”

端午十分感谢,吃了一点,是松子拌胡桃仁,清香味醇。

她不忍夺人之美,向小松鼠口袋倒回不少。

城门打开,众人揉着惺忪睡眼,进入和田。

虽传说匪帮猖獗,可晨光沐浴的古城,道路整洁,安详静美,毫无不太平迹象。

小松鼠跟着大家来到了间大客栈,只对端午挥挥手。

店家早准备好热水,让旅人洗去风尘。端午好不容易洗净了,累得手指都动弹不了。

她刚要休息,听人传话:“主人要去尉迟府,你也跟上。”

端午想:这纯粹是扒皮呢。

她蹬蹬蹬冲到楼下,刹住脚步,换上乖觉神色。

八个改装一新仆人强打精神,众星拱月围着白衣胜雪的燕子京。

那男人正低头沉思,容光焕发,侧脸漂亮得让人快认不出来了。

老向导在门口向他告别,他取了一袋钱币的样子交给老人。即便他付钱,也平添风度。

然而端午只想早点合眼早超生,暗地臭骂了燕家十八代。

到了尉迟府门前,端午又见了小松鼠。

小松鼠正赖在那清华雅致的府门前唱歌:

“尉迟公子,名声显赫

白玉城主,群英翘楚,

论血统,他出自圣贤喜爱的古于阗王族嫡系,

论宗教,他永远是菩萨在人间虔诚的供养者,

论人品,他智慧海深,行为善良,慷慨大方……”

尉迟管家从门里丢出几吊钱来。小松鼠接钱道谢,朝端午眨眼,溜走了。

燕子京尚未开口,管家打量他道:“是燕子京大人吗?我家公子已等候您多时了。”

燕子京颏首,那人引着他们进入中庭。大理石柱廊,配上马赛克镶嵌,颇有西域风格。

“燕大人,请您男仆留步。公子要在内院接待您。”

燕子京挺直背脊,盯了端午一眼。端午硬着头皮,亦步亦趋。

内院藤花绚烂,翠叶藏莺,洁白镂花的拱廊,围着一方波斯风格的清水池。

相思鸟扇着翅膀,飞入葡萄架浓荫里。潺潺水声,伴随着淡雅花香。

燕子京停步。他倨傲抬起头,宛如挺立在贵人庭院的丝柏树。

端午目光被走廊内镶嵌的一张菩萨像吸引住了。佛陀清瘦,妙像庄严,衣带当风。

可那秀雅沉静的面容上,挂着泪珠。他凤眼里,似乎要涌出更多悲伤的泪水。

“这家人真怪!这尊菩萨为什么要流泪呢?”她望着佛像,情不自禁地问。

“端午……!”燕子京严厉喝斥。

行路数月,这是他首次叫她的名字。

端午回眸,无辜地望了燕子京一眼。

他俊美的脸上,有几分尴尬。

鸟语花香中,有人从容道:“这是我家一位先人尉迟乙僧的杰作。菩萨哭,大概因为‘世间人事有何穷,过后思量尽是空’。”

端午和燕子京同时转身,才发现绿荫下有张石榻,上面坐着个佛陀般清瘦的美男子。

他膝上放本旧书,手里持着玉壶,雍容优雅,笑若春光。

燕子京与那人对视瞬间,不禁深深弯下了腰。

霎时,端午脑中浮出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第四回:公子无意

燕子京直起腰,正对尉迟公子笑颜,眸子一偏,则是大胆平视尉迟的端午。

他清了清嗓,端午匆匆对尉迟公子低了个头,活像小鸡啄米。

尉迟的清颜凤眼,静止如画,似对此毫不介怀。

燕子京开口:“城主……”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吧?在侥幸成为城主之前,我不是常奔走于燕家门庭的客商吗?令堂虽已升入佛国,但她呼唤我‘无意’的慈颜,仍历历在目。”尉迟公子笑着说。

燕子京绷着脸:“艰难时世,今非昔比。子京不才,燕家产业现已大不及从前了。我这次来拜会城主,首先是要取得到叶儿羌城的通关文书,其次是要请您对我的书信作个答复。”

尉迟坐正,长指挟了片绿叶在书中,才合上。

他说:“通关文书,肯定要发。但你的书信……”他顿了顿,拿出一个玉盏斟满了:“我不知如何作答。因为我还没有满足你要求的能力。子京,我既不能欺骗你,也不忍拒绝你。”

他把玉杯递给燕子京,带着歉意说:“来,喝杯石榴汁解乏吧。”

燕子京脸色发白:“我不喜吃甜。”

尉迟指弹玉杯,豁达而笑:“是的,怪我忘了。你走了才三年,我本不该忘的。所以说人在俗世里为俗官,难免混沌。”他自饮了那杯石榴汁,略显苍白的唇,染上淡曙红。

燕子京听到“三年”那个词,暗暗握紧了拳头。

端午记起船上他和叔父对话,猜三年前,燕子京一定在西域有非常遭际。

从尉迟公子水树风闲般沉着的表情里,实在想不出会有任何恐怖之事。

燕子京说:“三年前我不辞而别,是因为不知自己何时能复原。我非但不想面对西域,更不愿死在这片土地。那时我太小,终究不明道理。这次,我心已如磐石。只要城主帮我说动察合台王庭出兵剿匪,我一定不顾性命,舍弃家财,追随在城主麾下。”

尉迟叹息一声:“剿匪?我费了几年时光,虽捉了些响马 ,连一个匪首都未擒到。察合台王庭的蒙古和突厥骑兵骁勇善战,但其彪悍凶悍,也人尽皆知。远道而来的军团除了剿匪,必将劫掠我和田百姓和城市。你要我用万千城民,去换取几队商人性命?”

燕子京上前一步说:“城主仁慈,不愿兴师动众,生灵涂炭。可这样退让,就能安守家业吗?来此路上,我又见匪帮劫杀后尸横遍野的情景。长此以往,尉迟公子的名声会沦为‘懦夫’。和田城不再是商旅络绎不绝的重镇,会成为楼兰那般人迹罕至的死城。到了那时,你还能径自念佛吗?察合台国已和大元修好讲和,腾出手会整顿疆域。昆山玉,乃稀世珍宝,是王庭重要收入。你现在不主动出击,还等人家来剥夺城主位置吗?毕竟尉迟家世袭王位的荣华已成历史,无意哥哥,你只是蒙古人指派的地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