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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策(出书版)(260)

纸库房虽然不见贵人出现,但不时有各处宦官、宫女到来。莺儿就像招呼店客一般拉交情。

她听说从前白头宫娥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不禁担心自己的青春流逝。她把买棉衣的钱省下来,请宦官、宫女们吃蜜饯。他们也爱跟她多聊几句,于是,她知道了宫中的不少信息。

皇帝才二十多岁,但已经搜集了数百张仕女图。

他宠幸过的女人不计其数,贾贵嫔、薛夫人等,或长或短都得宠过一一段时间。

他和卢皇后感情冷淡,却极其珍爱太子。

皇帝住宿的太极宫外满是海棠花树,而宫的温泉旁还有白玉之床……

如果皇帝为她画一张仕女图,她是不是最美的一人?

杨莺也喜欢海棠,她还从未泡过温泉呢。她神往半日,有点儿惆怅。

这一日,贾贵嫔让库房派个宫女去她那里,帮她特色特别的信笺纸。

白头宫娥便派了莺儿去。

贾贵嫔是皇帝当太子时的侧室,为人极是平和,在宫妃中人缘最好。

她一到那儿,贾贵嫔便笑道:“好个俏姑娘。是谁把你藏在深闺的?”

莺儿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回话。贾贵嫔捧着金盏出神,叫她明日再来。

那晚库房失窃,闹了一夜的事。莺儿睡晚了,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

她立刻惦记起贾贵嫔,草草洗漱,粉都来不及搽,就赶到那里。

因为跑得太快,她气喘吁吁。

她没有想到有俊美青年和贾贵嫔对坐。贾贵嫔招手笑道:“皇上,这孩子可齐全?”

皇帝侧过脸,目光凝滞于她。

皇上?莺儿心乱如麻。他是皇上?

他正和她梦中的皇帝差不多,可是他就在她面前,她却忘了该如何做。

她下跪。皇帝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他沉默着。

莺儿紧张,手足无措,皇帝的容光让她自惭形秽。

“嗯,齐全得很。你乳名是什么?”

“莺儿。”她说。

“莺儿……”皇帝思忖着,脸上浮现出某种捉摸不透的笑,“平身吧。莺儿,一直跪着膝盖会疼。”

她环顾四周,不知不觉中已无一人。皇帝笑道:“别怕。”

炉中燃着暖洋洋的火,她就在这里被皇帝初次临幸。男人温柔娴熟,撩拨得她心中欲狂,迷于春草之路。

她只觉酥麻中的甜蜜幸福。从此,她算是皇帝的女人了,虽没有嫁衣,但他本人令她喜出望外。

皇帝起身,她忽然抱住他的腰。皇帝有几分诧异。她用焦灼的嗓音说:“我……不想被皇上忘记。”

他愣了愣,大约如此坦白的她让他觉得有趣。他抚摸着她光滑的肩膀,“我没有忘记你。可现在是午后,我要到晚上再来看你了。”

她很幸运,从那天起,皇帝几乎每天都会与她见面。几个月内,她就怀上的头胎。

皇帝宠幸的女子太多,子女却太少。她生下君宙,简直引起了众人的妒羡。

她怀孕时容易发火,但不敢太放肆。皇帝放下画笔,告诉她:“放心,你的孩子就是你的,无人能夺走。孩子出生后,男孩儿有个君字,女孩儿添个樱字,你看好吗?”

她感染于他温情的笑,说:“好。”

君宙出生的当天,她就被册封为夫人。君宙才过周岁,她又生下一对子女。

她的荣华到顶峰。她开始向皇帝请求封为昭仪,皇帝笑而不答。

她忍不住问了几次。皇帝收了笑容,“莺儿,我虽喜欢你,但我并不赞成你当昭仪。皇后对你照顾,太子的位子,坎谁都不得动摇。你真当了昭仪,只怕我也不愿多来了。”

她慌了神,不敢再提。她想要得到更多,但她最贪恋他的爱。

他对她几乎无微不至,而且极尽纵容。她身体不适或者耍小性子的时候,他都尽量抽空来陪伴她。

这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虽然后宫不时有美女为皇帝所垂青,但她绝不怀疑皇帝对她的爱。

其实他与她聊得并不多。他喜欢拿着画笔,让她远远地坐着。可是,那仕女图里从来没有她。她问:“皇上真要集全一千张?何时画上莺儿?”

他宠溺地望着她,有未染色的毛笔从她鼻尖滑到唇上。

他说:“一千张已快满。你这样美,我如何画得出来,还是别为难我了。”

她有几分疑惑。每当和皇上在一起时,她总有些如梦似幻、非真非假之感。

也许是因为皇帝玩世不恭的腔调,也许是因为她阅历还浅,她不希望还有隐情。人心难测,就算她得宠的背后有隐情,她也不愿意有人揭破她的迷梦。

皇帝的离去,对她来说太过突然。之前,她分明目睹了一件怪事。

那天有个善画马的道士从南朝四川来。

皇帝让他给莺儿看相。那道士瞅了她半晌,道:“夫人命贵,不敢妄测。但是我在南朝出入过南帝的军营,我以为南帝并非长寿之人,但其洪福却能延泽后世。”

皇帝笑道:“他倒是有艳福,听说他在四川弄了一个绝色的歌姬,让那银发女人随军。你可曾见过?”

道士说:“有幸见过。贫道还画了一幅仕女图,晚间就呈给皇上过目。”

那天夜里,皇帝并未来她这里,接连半个月都是如此。她因为有孕,担忧皇帝已有新宠,打听下来,才知道皇帝独宿。

得到的结果,是皇帝晏驾。她听人说皇帝并非是在太极宫死去,而是死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那幅从南朝带来的仕女图呢?他与她这几年,到底是如何想的呢?

最后的半个月,他没有来看刀子,也没有让她去见他,为什么?

她心有千千结,但是再也无人来回答她。她是不甘示弱的女子,不会把这些告诉他人。

阿爹没错,最难称的是人心。管他什么耳鬓厮磨,男女之间最难揣测。

她要顶着先帝宠妃的名头活下去,谁也不希望自己是别人的替代品。

如果他骗过她,她会原谅他。因为她得到了那几年的荣耀,因为她有过斑斓如锦的春日。

她想,这一生,她都会帮着他骗自己。

若没有这点儿的思念,她的美目流盼、嫣然巧笑,纯然是随着春水东流而去了。

羽调:太子天寰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少年皇帝穿过胭脂柔醉的海棠花树木,春夜魅惑,却懒得回顾。

明晨,元天寰就要扶着父皇文成帝的灵柩出京。他送别父亲,开始寻找深埋的理想。

他从容地踏上玉阶。宦官跪送上一书,“皇上,这是南皇帝亲笔书写给你的吊唁信。”

他接过信,并示打开。写信吗?那个在建康的男人,也与长安的“儿郎群”一样企图吞噬他吗?

南北两朝正如父皇所说,而不是君主间的情谊。天下,只要有一个皇帝就足够了。

父皇已不在,往日父子常常共处的宫殿显得过分的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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