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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峭春风(14)

“脸皮再厚,有个台阶下得也更舒服些!”我气得又冲她吼。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就闯进一团黑影,那人刚进来就急着喊:“苍苍?苍苍在吗?”

声音清亮,容貌俊秀,是一身官服的宏青。

我愣了一下,刚想问他怎么会撇下荧跑过来,他就赶快拉住我的衣袖:“万岁爷离了赏月宴就在养心殿昏倒了,苍苍你……”

他后面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到,冲出房间。

脑袋中只有嗡嗡的声音不停的响, 纵马从凤来阁跑到玄武门,再下了马一路闯到养心殿,顾不上调整急促的呼吸,我一把揪住站在暖阁门口的冯五福:“萧大哥在哪儿?萧大哥怎么样了?”

冯五福脸上有点迷糊,立刻皱了眉:“嘘!轻声点,万岁爷才歇息会儿。”

“萧大哥怎么会昏倒?太医来了没有?怎么说的?”一连串问出,我才稍稍冷静下来,看着冯五福还是一脸不解,突然明白过来,“萧大哥没有昏倒?”

责怪地看我一眼,冯五福才说:“你再闹腾两次,万岁爷不昏也给你吵昏了,还没刚进宫的小宫女懂规矩,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

宏青这家伙,居然敢骗我!

一口气松下来,才觉察出手脚都有点软,我松开揪着冯五福的手,压低声音:“萧大哥睡下了?”

“这会儿怎么能睡?刚沐浴过,合合眼睛。”冯五福说着,又责怪的看我,“有戚将军的事还不够,你就不能让万岁爷省省心?”

又来个教训我的,我只好叹气:“好了,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

仿佛是没想到我能说出自己错了的话一样,冯五福脸上的表情居然有点不自在,顿了一下之后说:“也不说都要怪你,你脾气不这么急就好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段府小姐的事情,前两天在宫外老奴就要跟皇后娘娘说了。第一回让段小姐进宫,是段大人跑到老奴府上托的情,实在是推脱不掉。后来段小姐第二回进宫的时候,那天上午段大人抱了个折子到养心殿里来,却过了不久就又抱着折子出来了,接着下午万岁爷给了口谕,让段小姐进宫面圣。这里面的曲折,老奴不敢过问。但皇后娘娘因此就怀疑万岁爷,甚至离宫出走,还把两位殿下和小公主都带走,实在也太任性了!”

说到后两句,冯五福的声音已经又忍不住严厉起来。

他从萧焕还没继位时就一直跟着萧焕照顾起居和日常生活,虽然有时候也狡诈贪财,但是对萧焕的忠心和关怀却从来不容置疑,更像是半个长辈。这几年相处,他骂我也跟长辈一样毫不客气。

“知道,知道,我不敢再犯了行不行?”叹着气跟他保证,我问,“萧大哥在东暖阁?”

冯五福点头,又加一句:“进去时手脚轻点,万岁爷难得睡上一会儿。”

“好,好,我今晚逼他睡够行了吧?”连连保证着,我快步去开门。

门内很静,小心的合上门,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却不敢走的太近,只能停在离靠榻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深深呼出一口气,进也进来了,反正跟苏倩说的一样,我脸皮厚到不用台阶了。

他在睡着,腿上搭着月白的薄毯,因为刚沐浴过的关系,长发散落。合着眼睛,他的鼻息很轻,烛火的微光在他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还是那么熟悉的容颜,闭上眼睛也可以在眼前刻画出来,这些年来不曾在时光中改换一点。

突然想到很久前那次,在金陵凤来阁的一水院里,我用枪打伤了他,然后不小心闯入他的房间,看到了他靠在床侧熟睡的样子。

现在想想都有点佩服那时候的自己,明明只要再往前走一步,身体就会在下一刻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抱住他,居然还能够不动声色地站上那么久。

想着忽然想要自嘲的笑: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嫌日子太安逸美满,非要闹别扭。结果闹到最后,大好美色当前,却只能睁着眼睛干看。

慢慢尽量无声地挪到榻角,很小心地坐下。

他没有被惊动,眼睛不离开他的脸,坐在榻上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我鼓鼓勇气,俯身握住他露在薄毯外的手,轻吻住他有些淡白的薄唇。

他轻动了一下,终于醒来,刚睁开的黑眸中还有些迷蒙睡意,看着我,声音也还低沉:“苍苍?”

我不回答,低头用双手握住他的手,然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萧大哥。”

这么多年,其实我从未看着他的眼睛道歉,对他说过对不起。总以为有些事情,不需要说他也会明白,比如说我从来没有不爱过他,比如说每一次伤害过他后的悔恨。一面固执的认为他不够坦诚,忽视着他一次又一次伸过来的手,一面却从来不想自己表达的是否足够。

“对不起,”看着他,我说,“我说的都是气话,我从来没有认为过你会用你自己的身体来要挟我,我刚才在赏月宴上打了你的手,我太害怕你出什么事,脑子都浑掉了,我说完就后悔了,我这么多天都不敢看你,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不起,萧大哥。”只是道个歉而已,我却觉得眼前的水汽多的有些不可收拾,“对不起……”

脸颊被微带凉意的手很轻的抚摸,他的声音温和如旧:“没关系的,苍苍,我知道。”

听到他的话一瞬,连日来积压的沉闷仿佛都一扫而空,手动的比想法更快,我抱住了他,把头埋入他的衣领里,长长吸入一口气,眼泪还没有落下来,嘴角就忍不住高高翘起。

他也不说话,回抱着我,用手不停轻抚我的头和背。

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轻松满足,我把嘴巴从他怀里探出来,开口问:“萧大哥,段静雪的爹拿什么要挟你了?”

他没想到我突然会问这个,顿了一顿之后才笑了笑:“就是个纠缠礼仪的奏折,如果我不想麻烦着批他的奏折,就只有见见他的女儿了。”

“内容是弹劾我不守内宫律条的?”我接着问,这几年经常出入玄武门到凤来阁去,就算做得再隐秘,也让那些无聊的礼部官员揪到不少小辫子,我知道他们早就想弹劾我了,没想到段庆肃那个老头子竟然拿这个事出来去逼萧焕见他的女儿。

他又笑了笑,这次却没说话,只是轻轻抚着我的头。

我说过他从来没有被谁胁迫,看似温和,他其实最恨被人逼迫,这么多年来,就连对敌陈落墨时,他也从来都是采取主动。这次见段静雪,他却是被逼的,为了不让礼部的官员对我群起而攻之,他被迫见一个没必要见的人。那天段静雪刚走,他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疲惫的神态,他明明已经累了,却还是在跟她谈笑。

缓缓的抱紧他的身体,我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一阵脚步声打乱了难得的安逸,门口传来石岩的声音:“禀万岁爷,戚将军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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