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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路上(2)

我听着听着,完全说不出来一句话。

回到寝室的时候,洗完澡,悄悄地钻进被窝里,突然眼泪就疯一样地沸腾,我吓得赶紧把耳机塞进耳朵,Evanscence低迷的声线似海岸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咬着被子一直在哭一直哭,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沉睡过去,三点的时候突然惊醒,发现耳机里仍然放Evan的歌。盯着天花板觉得呼吸都很压迫。一个Yesterday的尾声被混音效果拖得无限漫长。

就这样我开始想念起苏和,就这样我从床上起来打着手电在白纸上一行一行地写下去,写苏和教我隐忍下来的忧伤。

我想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真正不会长大的孩子,坐在教室窗台边上的座位上想晒太阳但又怕脸会立刻被晒得像番茄一样红肿的孩子,这个赖着皮要我她打水的孩子,这个在愚人节用牙膏夹心饼整得我半天没理她的孩子,这个爱冰激凌爱得海枯石烂的孩子,这个连打开手机都要忘记的健忘的孩子,这个总要我提醒她记着拿应急灯回寝室的孩子,这个用了我的杯子几天不洗还心安理得的孩子,这个下楼做操时要牵着我袖口的孩子,这个是持以为自己是国家主席并招揽了班里一群诸如总理小秘之类幕僚的孩子……我想,我们在数学课上对翻白眼,在语文课上一起整理课桌,为生物书上一张猴子的照片吵得你死我活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依她的记性该一个月后就什么都忘记了,可是每次我回想起来我就会暗暗地快乐起来,因为在所有伤春的悲秋的日子里我们都是以不妥协的愿望和倔强的姿态走过来的。“所有丢失的东西都是拥有过的,多么好”,朴树这样唱。

我看着自己写下的一行行字迹,不可救药地与苏和的字体变得有些想像,这可以看作我强趋向性性格的一个缩影。我总是想得起她在文科班无聊的课堂上拿着一个大本子大段大段地写文字时的样子,嘟嘟的嘴唇,眼镜架在鼻梁中部,和做针线活的老奶奶一模一样,特别慈祥。和她看见漂亮姐姐就流口水的色相判若两人。她也就是凭着这张欺骗性的脸,不知道逗了多少beautiful sisters。其实包括我在内,也常常觉得她是那样任性得理所当然,而且很容易就能得到宽容和宠溺。这是令人艳羡的事情,你拍拍她的脑袋喊:“肥兔,来吃冰激凌”的时候你就会感受到她的这种小幸福。而苏和亦总是以任性的姿态享受其中,快乐得理所当然。不知今夕是何年,无谓天上人间,成长是这样的美丽而漫长,也因此永不复回。

是什么时候我们就只能埋头于《数学精析精练》的苦海中,看着Nr.Snake在台上激情的肢体语言思考他说的是哪一国语言。我总是觉得这样的抑郁,觉得找不到答案,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出路,一时间什么也找不到,唯看见天亮天黑。这种时光迅速流逝的感觉令我深感惶恐。后来我才意识到苏和真的很不喜欢这样子,她后来对我说过很多次冷暖自知的道理,我后来知道自己的性格中有太多脆弱,抱着过分的期望,总是对生活苛求和失望。也许天平座的人特别容易不快乐,有时候一小点事情,我会难过得无以复加,好几天沉溺在低调的情绪里。苏和对我说,安慰捉襟见肘,记得冷暖自知。

我想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深刻的决绝呢。世界本来冷漠。痛苦里因为我总是把它想象得很好。

我记得有次晚自习,我对她说每个周末留校,关在寝室,什么也干不成,真的很恶心很无聊……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种总是怨天尤人的态度让人受不了,一定是的,那次苏和大声对我说,若我是你,我总会找到书去读,总会找到时间去练吉他……这纯粹是你的问题!别总是抱怨没有条件……

我听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己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在我浮躁的高中时代,我常常觉得,情绪很坏,因为离家很远,很想家,在学校生活枯燥而艰苦,压力极大,人前人后都得应付。常常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想着一些事情,忍不住就泫然泪下。那些日子我怀疑自己有抑郁症,莫名其妙地,难以自制地感到绝望、惶恐。失去一切兴趣。

还好挺了过来。那种感觉就像塞缪尔·贝克特说的那样,一定要走下去,我走不动了,我还要走下去。

一旦蹲下来,你就会失去再站起来的欲望。

初中的时候,看见郭珊的文章里写,也许活着就是这样,或者毋宁说活在中国就是这样,许多人在一条巷子里挤,有的人要进去,有的人想出来,大家默不作声地抢路,只剩下心里一片嘈杂。

我不知道苏和孩童一样明亮而清澈的眼底有没有这些忧伤的记忆,但我想她所有的,一定比我更平静。你可以看见她行云流水一样干净明媚的文字,令人过目不忘。轻易就摆弄了你的灵魂。我承认我与她同桌的日子,不知道受了她多深的影响——她是意念极为坚定的人,任何人不可改变亦不可影响她,但她却轻易射出光,深刻改变你——非常不可思议。

是她让我懂得,笑比哭好。

我觉得自己真顽固。就是这样浅显的道理。却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学习。

十七岁之前隐忍疼痛,十七岁之后却麻木地感觉不到疼痛了。

以前你那么不喜欢我难过,一听到我叹气你就受不了。所以我现在只有笑容了。但是你已经走了,已经看不到我笑了。于是我最后一次觉得难过,因为我从来就没让你看到一个你喜欢的小七。

在难得的空闲里,苏和写很多的歌,编出和弦,拿吉他在熄灯之后摸索到我的寝室来用她的MP3录音,我躺在床上听着她童稚的声音浅吟低唱,简简单单的和弦,朴素感人。那时总是特别惬意,仿佛看见灰暗的画面突然出现一抹亮色,在眼前流淌出一夜的星光。这样美丽的日子,也许再也不会有。我记得我唯一写过一首叫《少年》的调调,可是因为哗众取宠地编了很繁杂的前奏和变奏,被一帮朋友斥为不切实际。从此再也没有写过。因为我不想再写了,写起来就觉得生活的窘迫。但从此却热衷给所有喜欢的歌编吉他谱,乐此不疲。包括我最喜欢的lube的一首歌。我听了之后把它编下来。苏和说她每次调弦都用这首歌试音。呵呵,我想因为它够复杂。

我与苏和说过,要把我们的歌录成CD,还要写更多更多的歌……都希望诺言成真的那一天,所以我们会有一个理由一直维系这艰难的等待。

觉得我们都是不善于书写感情的孩子,无论以文字的形式还是以言语形式,感情不是小孩的事情不是吗?所以我和苏和还像小学二年级的小朋友那样,为讨好那个漂亮又温和的生物老师而尽伎俩,争风吃醋的时候就特别有意思,可是她长得太像小孩子了每个女老师在她面前都温情得像妈一样,这令我非常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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