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轶道:“时候到了再难拆也要拆,房子里面你要的东西还多吗?”
“倒也没什么了。”陆益嘉回想道,突然说,“搬过来?搬到盛誉?”
韩轶直视前方道:“既然没多少东西,我家能放,没大用处的就不用都折腾回南京。”
他转变如此之快,在生气之后又立刻接受了陆益嘉马上滚蛋回南京的设定,陆益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好,都不着急。”
第二天半下午的时候,韩轶办事路过呈霖制药,还给他送了份薯条和鸡块。
陆益嘉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是韩轶不恼他心花怒放,两个人相处默契,韩轶又不计较他做的蠢事,陆益嘉干起工作也浑身是劲儿,半夜肝数据都神采奕奕。
又过几天,齐欣予来庆湖区找人,顺便跟他吃了顿午饭。
“还住师兄家?”齐欣予问。
“嗯。”陆益嘉点头。
齐欣予看了他两眼,低头扒饭,过了会儿说:“实验室新的液相仪到了,进口货,将近两百万。”
陆益嘉手痒道:“哇……”
齐欣予看着他笑了笑,一字一顿道:“还有一台,三百多万的莱卡激光共聚焦显微镜。”
“张琳带的博士都流口水了,真实流口水,不过还是没给他们摸。”
这个显微镜他们学校有,平时也能用,只不过不是自己实验室的,用一次要走的流程老多,费劲。
陆益嘉再次惊叹:“我不在的时候老师发财了。”
“?”齐欣予道,“你跟我装还是真不知道?”
陆益嘉觉得这个套路比较常见,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算了。”齐欣予没好气地说,“来自韩轶师兄友情提供,现在你留校已经百分百稳了。”
陆益嘉眨了眨眼,缓慢问道:“啊?”
这就最近十来天的事,齐欣予怀疑了几天人生,到现在也接受得差不多了。说白了社会就这么个社会,谁还不是挤破头想活得更好呢。
“前段时间我问老板留校的事,他口风还松点儿,仪器送过来以后,就明显没我啥事了。”齐欣予道,“以前我总想不明白,凭什么你发文章随随便便都第一作者,我的文章不到发表那天连我本人都不知道它被投到哪去了,这几天刚懂,因为这两年咱们实验室用的,移液枪、枪头、比色皿,等等等等,都白来的。”
陆益嘉没道理会听不懂这段话,但他又确实不懂。
齐欣予看他那表情,脸色也不太好:“我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也不能这么说吧,也许你确实没有那种意思,但韩轶师兄一向对你照顾,他这样做,大概老师下意识就……我这么想的。”
两个人待到饭凉,才在呈霖的食堂门口分开。
一直以来,除了供给实验室损耗品外,韩轶时而会给实验室添台仪器,陆益嘉是知道的,只是他把那理解为师生间的感情。
可今天齐欣予说不是的,那是因为他,因为陆益嘉在实验室。
“师生情?”齐欣予面色不虞,“所以你也不知道,前年老板卖的那个专利本来是韩轶师兄的吧……”
陆益嘉准点下班,韩轶打电话说有应酬,他自己搭地铁回家,提前一站下车,去花店买了束新鲜的满天星。
在单元楼门前,抱着花的陆益嘉被两个追逐打闹的小学生从背后狠狠一撞,趔趄的几秒脑海中闪现出前段时间酒醉后没骨头的他揽着韩轶脖子下车,两个人贴的很近,体温交换,呼吸相闻,很快被韩轶用力推回车身上激烈吻住的画面。
他突然懂了,无论是齐欣予的话,抑或前几天韩轶突如其来的怒和大转弯的好,还是出差回来发烧那天,在韩轶浴室无意中看到的那件,很像自己莫名消失的衬衣。
第八章
大一春季学期伊始,代表学校参加高校大学生网球联赛的陆益嘉在最后一场的开始摔倒崴了脚,替补女生的例假又突如其来使整件事蒙上一层黑色幽默,即便他要求打封闭坚持打完比赛,连胜三年的校队还是以季军遗憾收官。
队友全都安慰关怀,但从陆益嘉退场见到韩轶开始,返程途中,责任教练韩轶都一路黑脸,大巴上气压跌破零点。
药劲儿过后,一向能忍的陆益嘉疼到丢脸流泪,队友们战战兢兢,讨论要不要报告教练时,在前排打了几个电话的韩轶过来,提溜着他提前下车,不久有车来接,两个人在邻市医院里过了一夜,相对无言。
那时候还没有待在同个老师手下,他们都叫韩轶学长,陆益嘉半夜醒来,见韩轶靠坐在病床旁窄小的椅子上,并没有睡,两件队服外套都在他被子上搭着,对上目光,叫了声:“学长。”
“喝水吗?”韩轶难得主动对他关心,虽然脸色依然不好,“还是疼?”
训练时流过的汗、挨过的苦,被韩轶骂过的废物和极少数满意的点头,一切都历历在目,陆益嘉满心羞愧,只一点委屈,此时也消失殆尽,小声道歉:“对不起学长,是我拖了大家后腿。”
夜色太深,韩轶低声说没事,又沉默着去倒水。
因为受了伤,回到学校,陆益嘉就退了校队。
那倒没什么遗憾惋惜,他一向没有定性,爱好广泛易变,没多久就跑去跟人家打辩论。
无论再怎么责怪他影响成绩,韩轶作为学长和教练都够尽职尽责,中间找过他两三次,都是问他脚腕的伤势。
读完大一,一群新鲜人都比过去一年滑溜一度,懂了期末考也有捷径可走、韩轶是学校风云人物之一、学校后花园并非情侣圣地,有摄像头会拍,然后在餐厅电子屏上循环播放激吻图片。
离开校队后,平凡如陆益嘉与忙碌如韩轶两个人就再没有什么交集的可能,留在陆益嘉记忆里的,仅有植树节活动、端午节义务送粽子、辩论社外出团建与暑假上山下乡……竟也不少。
然而毕竟人多事杂,可能话是真的没多说过几句,只剩下他们宿舍只有陆益嘉一个人因为曾经在校队韩轶的光辉下生活过几个月,所以每逢期末,都被室友以死相逼去抱韩轶大腿,要来不少复习资料这一桩。
大学四年,他广交朋友,过得轻松快活,出国读研是很早就有的计划,父亲在美国落了脚,预备陆益嘉先去,母亲要陪姥姥,所以还要慢慢准备。
大四那年的圣诞节,学校广场上放了颗巨大的圣诞树,围上彩灯非常漂亮,陆益嘉宿舍四只单身狗也去凑趣,周围有同学兜售圣诞帽,他们一人戴一个,意外遇到韩轶。
四个人停下袭裆打闹,排排站规规矩矩地齐声叫学长,当时陆益嘉觉得他大概并没有记住自己名字,却听他问:“陆益嘉,你计划出国?”
陆益嘉老实点头:“是,学长。”
陆益嘉没奇怪多久,韩轶时常出入秘书处办公室,看到他的申请文件不足为奇。
时隔太久,陆益嘉想不起当时是否还有多余的谈话,只记得他胆子还是不小,竟敢笑嘻嘻摘下头上滑稽的圣诞帽送给韩轶:“学长,平安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