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久久不动,已经黑了。她紧紧握住手机的手,青筋都要泛起来。
“小轶?”郑太太醒来,正是睡意朦胧间,一看她紧张的样子,慌忙扶她,“晕车吗?不舒服了吗?”
“没有,没有。”猛抽一口气,沈韫摇头,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你坐好,我没事。”她将郑太太推开一点点。
郑太太心思轻,万事不过心,没往别处想,只当做她真的是晕车了,“哎哟,都是我忘了准备点晕车药,你喝点水好伐?”
奔驰车后座上两边各准备了一瓶新的矿泉水,她拧开一瓶递给沈韫。
沈韫接过来,仔细喝了一口,才意识到这车子是真的稳,满瓶的水都没有晃出来。
心思往别的地方一转,就整个人从溺水状态脱身,沈韫盖上瓶子,“好多了,谢谢。”
“没事没事。”郑太太轻拍司机座椅,“老朱,快到了?”
往前看,车子已经进了山间的柏油路,虽然平稳,其实已经在往山上开,满眼的翠绿掩也掩不住。
“到特了,十分钟就好下车。”老朱头也不回地回复郑太太。
“呼,一看外面就阴凉了。”郑太太看着车外的青山翠竹,“这儿风光真的是好。”
沈韫顺着她的方向望出去,“避暑圣地嘛。”
“哦哟,你一下子声音都开心起来了,刚才吓死我了。”郑太太嗔怪地拍她的手背,“我迷迷糊糊醒过来,自己啊拎不清情况,被你吓一跳。”
沈韫用再正常不过的口气道,“没事,好久没坐车做这么久了,有点闷。”
郑太太关切地跟她说,等过几天回去了带她去看看自己常去的老中医那里点点脉,开几副中药就好。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开进一家民宿,巨大的铁门敞开,铁门上挂着一块贴牌子,颐园。
车子前面,是一条长长的马路通往深山里面,高大的树木交替出现,层层叠叠的绿入目而来,郑太太轻叹:“真是好地方了。”
沈韫只在欧洲的阿尔卑斯山附近见过这样格局的庄园,说是占山为王不为过,逛个后花园都是整座山。
车子进了铁门,再开五六分钟才在蓝天青山的掩映中,窥见民宿真正的模样——延揽了包豪斯风格的现代化极简,数栋相互联结又各自独立的建筑。
利落的黑色线条与无边的白色墙体,整体呈现出极致朴实简致的特质,而不落声色地与周围蔚为壮丽的自然景观互相融入、形成景致上的对照,呈现出一种谦逊无华的精神气韵。
沈韫不吝啬地赞美,“这里真美。”
从某种意义上,这已经不是建筑本身,而是在天地自然之间的一种独特的存在。
郑太太正在用手机拍照,听她由衷地喟叹,笑着道:“走吧,看看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号房间。”
山里的温度虽然低,但近6月中旬,几步路走下来也容易出汗。
两人从迂回的廊道进入酒店的门厅,巨大的中庭陈列着整个酒店的微景观,民宿就像是与山景合二为一,一眼望去,不分人工自然。
酒店经理与郑太太的司机沟通了下,不久就有一位自称是酒店私人专属管家的男士前来领着三人往深处走去。
同一层,相邻两间房,司机将东西放下就去另一个地方入住,郑太太和沈韫分别进入自己的房间休息。
或许是在车上睡得太沉,困倦已经褪去,沈韫望着房间阳台外一望无际的湖水整理出画板,掀开随风飘扬的乳白色纱帐,她随手取了一支铅笔试图将这一切入画,只是深深一口呼吸着森林氧气,她第一次感受到世外桃源的气息,竟然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动。
接近傍晚时分,山里的夕阳有种不真实的震撼与美丽,沈韫坐在阳台上,宁谧无声、虔诚信徒似的望着青山绿水间的血红残阳。
起风了,山林间的风声格外清晰,纱帐帷幔吹得飞扬,她嘴角不自觉地带着笑意,无拘无束的感觉让她激动地几乎发疯。
突兀的声音蓦然出现,“阿峰,你给我这些,是干什么?”
这是郑太太的声音,沈韫分辨得出,而且有一丝惊讶,甚至是惊吓。
紧接着是王应峰压低的声音,“文蔷,这些年我总是注意你小心点,你总是不留意。”
“阿峰,你不要造谣郑浩然,他同我是夫妻,我知道他,比你要清楚地多。”
郑太太很激动,有点超乎沈韫的想象,但她细细品了下这声音,似乎并不想闹大。
“文蔷,当年你要嫁给郑浩然,我就不答应,我是真后悔啊!”王应峰这句话,情绪太浓烈,有种克制不住、喷薄而出的悔意。
许久,沈韫都没有听到有人说话,她双手撑在藤椅上想站起来,却听到王应峰的声音再响起来,不得已,只能坐着不动,只期望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
“我不是造谣。文蔷,你相信我吗?”
低到尘埃里的恳求,很难想象是从王应峰这样的翩翩佳公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可见,爱情是真的可以让人折堕弯腰,在所不辞。
“我相信我的丈夫。”
这一句,沈韫简直要为郑太太抚掌击节。
“文蔷,要说认识时间,我们——我们从小相熟,三十多年了,三十几年比不上郑浩然与你认识十年不到?”
心痛吧?沈韫想,爱而不得,求而无应,该是世界上最痛的事情。
“是三十多年了,阿峰,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更不要说浩然的不是,我是他太太,我不听这些风言风语。”
夫妻成婚就是对结同心结,理应当是互相信任,信任是长久相处的根本。
“这些照片,也是风言风语?”
原来王应峰手里有十足十的证据,沈韫心说,这算是竹马替自己的青梅鸣不平?
“不过是跟女客户之间的往来,我不信在外应酬的男人少的了这些。”
郑太太反倒平和下来的语气,让沈韫猜测,可能照片不是铁证,难不成王应峰随便拍的照片就敢拿出来作数?
“我跟你说的,你永远不信,你永远不信。”
懊恼啊,沈韫听了都感觉到满满的无奈。
“阿峰,不要再顾着我,天底下的姑娘这么好。”郑太太顿了顿,“程轶,就很好,画家,我听下来,也是家世清白,配你绰绰有余。”
沈韫在这里做壁上观,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点无语,心说你们二人做感情战争,不要扯自己下水,她可不想继续听下去,抬抬脚准备猫着走回房间。
“你就是冥顽不灵。”王应峰虽是气急,但口吻上不算败坏,骨子里的绅士品格尚在,最后像是泄气的皮球,漫漫地道,“你想想去年,郑浩然为什么要跟你离婚,你当他是倦了,他是外面有人,养了半年多,你不过不信,我跟你说,迟早你就能看到!”
然后是走路、开门、关门的声音。
但很奇怪,就是再也听不到郑太太的声音,整半小时,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