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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30)

齐耦生听是大少奶奶指派来的丫头,脸色缓和了些,知道她有所顾忌,便道:“虽是如此,你也不能放纵了这些丫头,该管教的时候,不必看谁的面子。”说着,又沉吟了片刻,“自你进府,我是少来了些,倒教你被人看轻了,如此,今儿晚上我便在你这里歇一宿。”

池玉心中一颤,脸色迅速染红,却又听大少爷道:“你也需自重,莫失了身份,你被人看轻,便是我被人看轻。”

“是,婢妾知道了……”池玉垂下头,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微微发颤的,“大少爷,今晚上可在婢妾院中用饭?”

齐耦生“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这时门帘一掀,却是晚香取了点心来,待放下,池玉便低声道:“大少爷今晚要留宿,你出去准备着,再知会大厨房一声。”

晚香顿时大喜,道:“恭喜姨娘了。”

言毕,又对着大少爷福身一礼,这才喜孜孜地退出去,将一众小丫头招来,吩咐了几句,又亲自往大厨房去了。

齐耦生见晚香进退有度,举止也颇有风范,也不禁暗暗点头,莫怪乎二弟对这个丫头念念不忘,可惜了。

“以后就让她在屋里伺候吧,我瞧她比先前那个丫头强许多。”

“是。”池玉顿时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道,“可惜晚香年岁有些大了,差不多日子也该寻个人家,若是配在府里倒还好,我仍可留她在院中伺候,怕只怕……要配到外头去……”

说着,她偷偷观察大少爷的脸色。

事情现在就摆在这里,侯府里肯定是没有人敢要晚香的,外头……那也得晚香能出府去才行,否则她就只能在这深宅内院里虚度青春。

齐耦生一听就明白了,有心要绝了自家二弟的心思,思忖了片刻,道:“这事我知道了。”

见大少爷答应得十分爽快,池玉又有些不放心,怕这个男人会随便把晚香配出去,忙又添上一句:“这丫头难得的忠心,又有慧心,针钱好,品性也好。”

齐耦生瞪了她了一眼,有些不悦,转念一想,她对一个丫头尚且如此,可见品性还是良善的,倒也平了气,多说了一句:“我有分寸。”

池玉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欢喜得不能自持,虽说极舍不得晚香,但能出府,却也是一桩喜事,她竟有些羡慕了。

这时水荷端了茶水进来,进门就见池玉对着大少爷笑得如同花儿一般,心中那股子憋屈顿时就像井水喷涌一样冒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来,眼泪儿一边掉着,口中一边道:“大少爷,姨娘,方才芙蓉那丫头冲撞奴婢,致使奴婢失手打翻了茶盏,惊扰了大少爷,请您责罚。”

她若不提芙蓉的名字,倒还真有几分请罪的意思,但偏偏将芙蓉推在前头,口中说的是请您责罚,却又把责任推去了大半,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是明了不过。

池玉顿时变了脸色,直想把这专败人兴致的水荷撵了出去,但在大少爷面前,却又不好失态,只得忍气道:“这等子小事,值得你又是下跪又是掉泪么?失手打翻茶盏也不是什么大事,方才我已在大少爷面前替你赔过罪了,大少爷心宽,也不与你计较,下去吧。”

齐耦生拧了拧眉,心中对这个不识眼色的丫头已经感到厌烦,不过这里到底是池玉的院子,水荷又是她的丫头,他也不想越过她直接处理,只坐在那里冷冷看着,并不说话。

“奴婢只是想辨个理儿。”水荷理直气壮,根本就不理会池玉,“大少爷,府里的奴婢都知道你赏罚分明,奴婢有错儿,奴婢认罚,芙蓉一个三等丫头,不过是仗着姨娘给她几分好脸色,便敢冲撞我这个二等丫头,这般以下犯上,是否该重罚?”

池玉气得几乎脸色都青了,打翻茶盏儿不过是罚百来文月钱的事儿,而以下犯上,轻则仗刑,重则逐出府去,水荷这哪里是在跟芙蓉计较,分明是在大少爷面前打她的脸,将她这个姨娘的尊严放在脚底下踩,更在大少爷面前隐隐告了她一个黑状,指责是她纵容三等丫头去冲撞二等丫头。

齐耦生脸色一沉,目光落在池玉的身上,显然在等她的解释。

第31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水荷此举,已经超出了池玉容忍的底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才开口道:“芙蓉这丫头才进府不久,年纪又小,平日里做事是有些毛手毛脚,为这你也不知罚了她多少回,只怕她的膝盖头现下还肿着吧,行走不便,对你有些冲撞也是无心的,若说她以下犯上,却有些言重了。若她这便叫以下犯上,却不知那日说出‘谁是这院中的主子’这话的人,是否就是其心可诛了?”

齐耦生神色一凛,目光似剑般落到水荷身上,只吓得她脸色一变,心中慌张起来,正要辩解,池玉却不容她说话,又继续道:“你原是大少奶奶院中的得力丫头,大少奶奶怜我初入府中,什么事儿也不懂得,这才派了你来提点我,更精挑细选了几个丫环婆子来伺候,我敬着大少奶奶,凡事也让你三分,更对着小丫头们和善,如何只单单给了芙蓉那丫头几分好脸色呢?我虽只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却也懂得一碗水端平的道理,万万不会纵容了谁,也不会打压谁,大家都住在一个院子里,虽有主仆之分,但也要和和气气才是。”

池玉这番话没有什么责指之处,只是说事实,讲道理,却是厉害之极,任谁都得听出,她这暗说水荷仗了大少奶奶的势,平日总在院中做威做福,齐耦生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如何不知这些奴婢们是什么品性,当即便知道池玉说的是明白话,加上之前又有水荷自主做张换茶一事,更是证实了池玉所说的话,心中立时便生出一股怒意。

“似这等不分轻重的丫头,如何能留在房中伺候,遣下去做个浆洗丫头,将府里的规矩重新学一学,若还学不好,撵走。”

齐耦生一捶定音,只听得水荷脸色煞白,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告状的,为什么反而会落得如此重的责罚。

“大少爷,奴婢……奴婢……”

“还不把她拖下去。”

水荷仍想辩解,更想叫屈,可是齐耦生却已没有耐性再听她罗嗦,便又喝了一声。

池玉也想不到大少爷会罚得这般重,吃了一惊,忙将迟春和木樨叫了进来,将水荷扶了出去。

安静了片刻,齐耦生才又道:“先前那个叫晚香的丫头不错,先留她在你屋里伺候一阵,等过三五个月,再放出去府中,你若有看中的丫头,不妨趁这段日子,好好调教,唯有自己一手调教出的丫头,才堪大用。”

池玉忙应了一声“是”。

“今儿让这不识眼色的丫头败了兴致,我就不多留了。”

言毕,齐耦生便起身走了,池玉心中失望之极,却只能带笑相送,望着大少爷离去的背影,万般滋味萦绕在心头,一时竟分辨不出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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