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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枝词(10)

李妈妈忙道:“应教的差不多都教完了。”

“嗯,再拖上一个月,可以让大少爷到她那里宿一晚。”大少奶奶冷笑加深,她会挑个好日子的。

池玉并不知自己一举一动,皆有人报到大少奶奶处,带着水荷匆匆赶到舂秀园,屈姨娘已经早到了,正陪着三小姐用饭,见到她来,三小姐便笑道:“是我着急了,想着请池姨娘也来瞧一瞧屈姨娘绣的春居图,倒忘了正是用饭的时候,池姨娘还没用吧,银桂,添碗筷来。”

池玉确实还没用饭,见三小姐盛情拳拳,略略推辞了一番,便顺势坐下来,笑道:“可是婢妾来得不是时候,倒真像是来蹭饭的。”

三小姐回道:“莫非我还请不得你一顿饭。”

却是她昨日见池玉左右圆场,为人还算诚恳,不似嘴上一套心中一套的人,心中略有几分好感,恰好屈姨娘今儿又把春居图送了来,她一时兴起,便差了丫头喊池玉一起来看。

池玉笑道:“请得,请得,只是婢妾实该再多打几个络子的。”

三小姐嗔笑道:“该打,实是该打,昨儿还说什么不见外的话,今儿可不就见外了吗?”

屈姨娘适时插嘴,道:“可不是,依婢妾看,打也不必,便罚池妹妹再打几个络子罢,瞧着可是精巧呢。”却是看到水荷手中捧着的漆盘,里面摆了七八个络子,个个都精巧无比。

她这一说,三小姐和池玉都笑了,当下气氛热络,说说笑笑间,一顿饭用完,洗手擦脸后,池玉让水荷把络子送上,金桂接了去收起。

屈姨娘将春居图取出,摆在花厅里,上面罩了一块青布,掀开来,才露出真容来,却是一幅雨后杏花春居图,池玉不曾见过原图,但见那青瓦上隐有雾蔼,水气氤氲,绣工果然极其了得,至少自己是决绣不出这水气的。图右上角还绣着四行诗,却道是“沐雨杏花凋,归居酒思遥,鸟鸣远客至,骑驴过柳桥”,下方还绣有一方私章,朱砂红线,挑出四个字:乞仁园主。

三小姐听她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才知是在念大哥题在图上的诗,顿觉惊讶,道:“池姨娘竟还识得字?”

屈姨娘也惊讶地看过来,她虽将图上题诗一字不差地绣了出来,但自己却是不认得的。

池玉面色微红,垂首道:“幼时婢妾病过一场,为替婢妾乞命,父母便在家中供养了一位云游的僧人,约有半年之久,婢妾那时便随那僧人学了几本佛经,认得的也不多。”

“这也难得了,需知咱们府里略识得几个字的丫头,也没几个呢。”三小姐笑了起来,“池姨娘若得闲,替我抄几本佛经,可好?”

池玉自是无不可的,细问三小姐想抄哪几本,三小姐却道:“我也记不得那些坳口的名字,都是大哥拿回来让我抄的,说是借佛经磨我的性子,我哪有这个心思,嫌闷,偏身边连个能帮忙抄的也没有,如今可好,总算找着帮手了,不枉我今儿让你蹭了一顿饭。”

说罢,三小姐便让金桂到书房去,将那几本佛经取了来,池玉略略翻看了一下,却是一本药师经,一本佛母经,再有一本维摩诘经,竟都是她曾学过的,莫说是照抄,便是背写也是没问题的。当下便让水荷将经书都收了。

第10章

水荷收了经书,却上前一步,道:“姨娘,咱们院里,可没有笔墨。”

池玉怔了一下,只得略感尴尬地又向三小姐借笔墨。

三小姐想了想,命金桂又从书房取来一套全新文房四宝,道:“这是没用过的,便送与池姨娘,若抄得好,日后麻烦池姨娘的时候还有呢。”

池玉连忙道:“不敢说麻烦,抄录佛经也是积功德的,婢妾还得谢过三小姐给了这个机会。”

本是三小姐欠她一个人情的事,经她这么一说,反倒是她承了三小姐的情,屈姨娘在边上听了,眼里微微闪光,倒是对池玉又高看了一眼。

三小姐笑得极为开心,乐了一阵,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哎呀,可得让我瞧瞧你的字如何,若是太难看了,回头大哥过来检查,怕要罚我。”

“不敢言好,尚可见人。”池玉老老实实地回答。

金桂上前来研磨,池玉想了想,便提笔写下一首幼时听那僧人唱起的一首苏吴歌谣。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梦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

放下笔,她在心里轻轻吟唱,就像小时候那样唱,她骑在僧人的肩头,手里扬着柳枝,头上戴着花环,唱着这首苏吴歌谣,那时,多欢乐啊。

幼时的梦想,如今,只能怀念,彼时,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嫁入侯门深院,且至今连夫婿的面也没有见过。

梦里吴音相媚好……梦里……白发苍苍,老翁,老媪,还有仨小儿……

屈姨娘不识字,自是看不懂,三小姐默诵了几遍,然后满眼含笑,道:“虽无神韵,竟也端正,算是过关了。”

言罢,便命金桂将纸笔又收起。

三人又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三小姐犹有兴致,回了书房,拿起池玉写的那首谣词反复看,金桂看看时辰,上前道:“小姐,午觉的时辰快到了。”

“不忙,难得见到这样的民间谣词,言语虽粗浅,细细品来,倒也有些韵味。”

三小姐是侯门贵女,自然不会知道民间夫妻是什么样子呢,她眼中只见到父母的相敬如宾,大哥对大嫂的漠不关心,只当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般,如今却在这首谣词上见到了另一种夫妻相处之道,心中竟一时别有所感。

金桂又劝道:“赶紧烧了吧,小姐您还是个未出阁的,若让夫人知道您看这种东西,非罚您抄写妇训不可。”

听她这意思,竟也是认得字的,未必懂得品味其中意趣,但只看里面又是翁呀媪呀儿的,十分粗鄙,因此心中略有不满,暗责池玉不该写这样的粗鄙之词来挑动三小姐的心思。

“不过随便看看罢了,这谣词情真意切,虽不登大雅之堂,却也不是什么淫艳之词,只你当真了,烧了也不必,且夹在书中,待我睡醒了再品品,回头谱个曲儿,也甚有趣。”

却不料这一日三少爷齐耘生跑过来寻妹妹玩闹,因三小姐品词谣睡得晚了,这时仍在午觉,齐耘生闲坐无趣,便到妹妹书房里打发时间,随手便翻到了这首谣词。

“啧啧,妹妹这里,何时有这等民谣,又是翁又是媪,莫非想嫁人了?”齐耘生素来放浪形骸言辞无忌,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样调笑。

金桂在边上伺候,闻言顿时脸一板,道:“三少爷慎言,若传出去,小姐闺誉有损,您做哥哥的,于心何安?”

齐耘生闻言大笑,道:“可不得了,昔日贤金桂,今成利嘴鸦,算我怕了,走也走也,再不走便要被人拿扫帚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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