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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舞尘(6)+番外

「那......好吧。」小童继续他刚才的动作。

断腿处已经接好,又被两条细板夹了起来,用布带紧紧裹住,小童解开布带的时候,疼痛几乎夺去玉琉的神智,他的额上渐渐渗出汗,却仍然勉强自己保持清醒。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把注意力从疼痛上移开,玉琉开口问道。

「我叫药儿,是庆仁堂的药童,韦爷请庆仁堂的纪大夫给你治伤的时候,把我留下来照顾你。」「你......多大了?」「十四,别看我年纪小,已经当了七年药童,纪大夫说,等你的伤好了,我回去他就正式收我为徒。」「纪大夫?是神医纪闵?」「是啊是啊,玉公子你也知道纪大夫?纪大夫的出诊费很高啊,而且一般人请他他也不会去,韦爷为了你,把纪大夫都请来了,一定是非常关心你。」关心?玉琉冷笑一声,却没有在这一点上多说什么,谁知道这个药儿,是不是韦勉的耳目。

「我的腿......能好吗?」「当然能,纪大夫出马,那是药到病除。哦,对了,纪大夫说了,你这一个月千万别下地,还要定期换药,就算能走了,也要注意休息,至少三个月后,才能行动自如。」「伤好之后,我还能跳舞吗?」他最在意的是这个,他的舞,是他取悦别人的工具,是他离开南馆唯一的希望。

「你不用再跳舞了,韦爷已经把你从南馆里赎了出来,他说,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让我好好照顾你,照顾不好,他就要把我的腿打断。」说到这里,药儿歪了歪头,一派的纯真,仿佛并不相信韦爷真的会打断他的腿,只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的话。

「那么你就真的要好好照顾我了,你知道吗,我的腿......就是韦爷打断的。」玉琉冷冷一笑,然后满意地看着这个小孩子的脸上,出现了被吓到后的惊恐神色。

药终于换好了,尽管疼痛让玉琉满头都是冷汗,可是他的心情却很不错,韦勉既然请了上和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腿,那就代表着,他有很大的机会,为自己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药儿似乎真的被他吓到了,连汗都忘了帮他擦,ι就托着药盘匆匆跑了。玉琉微微弯起了唇角,目光向窗外移去,几片云彩从窗外的天空里飘过,洁白而柔软。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正在感叹着,玉琉的身体突然一僵。窗外,突然出现了韦勉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依旧浮现着淡淡的嘲讽。

「吓唬小孩子,是你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个乐趣吗?」他道。

沉默了片刻,将身体放松下来,玉琉淡谈地回答道:「不,我只是告诉他,他在这里,应该注意点什么,尤其是......要听主人的话。」「你是在说你自己?」又是一阵沉默,然后玉琉弯起了眉眼,低眉敛目道:「是。」「你很聪明......我喜欢!」韦勉笑了。

玉琉怔怔地看着,这时才发现,这个狠辣的男人,有着世间少见的无害笑容,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怕连自己,也会在这样的笑容下放下心防吧。可是右腿上傅来的阵阵痛楚,却在提醒着他,哪怕是披上了无害的羊皮,狼,始终是狼。

韦勉,是一个比狼更狠的男人。

用一方白巾为玉琉擦去了额上的汗,韦勉在床沿坐了下来,伸出手,隔着被褥,轻轻地抚摸那只夹着细板的断腿,然后,毫无意外地看到了玉琉眼里闪过的一抹瑟缩。他再次满意地笑了。

玉琉很快就恢复了镇静,尽管,他对韦勉那双白瓷般细腻的手掌有着无比的恐惧。

「韦爷,药儿说,您把我赎出了南馆?」「不错。」韦勉收回了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在玉琉面前缓缓打开,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玉琉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为这张卖身契,而是韦勉的手,终于如他所愿,离开了他的腿。

「那么玉琉以后,就是韦爷的人了。」收敛了骨子里的清冷,他巧然倩笑。

啪!一记耳光。

「韦爷?」玉琉有些懵然。

「这里不是南馆,你不是舞妓,我不是恩客。」韦勉一字一顿道,收回手,轻轻几下搓揉,那张卖身契就在他的双掌间,化做了一团粉末。

看着那团粉末,从韦勉的指缝中,一点一点滑落,在眼前形成仿佛薄雾般的虚影,玉琉神思一飘,顷刻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被触动了。喉咙里,被一股气哽住了,他张了张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有韦勉的声首,在耳边忽远忽近。

「玉琉,南馆红牌舞妓,出生于江南一个杂技团,父亲是杂技团的班主,母亲是杂技团的艺人,六年前,杂技团受邀到上和城来表演,团里一个女艺人被某官公子看中,狎玩不成,于是当街强枪。你父亲带人反抗,混乱中,某官公子失手刺死了你的母亲,随后,某官公子就被你父亲发了抂一样打死。

之后,你父亲以杀人犯的身份被斩首示众,你没有钱埋葬父母,把自己卖到一户富商家中为奴,却不料,那个富商与某官公子的父亲是旧交,将你做了人情送过去,继而你就被一心报复的某官转手页入南馆......

南绾老鸨调教了你半年多,却发现你天生后庭狭小,不能容物,又不敢得罪某官,把你转卖,只好派你去伺候舞妓玉函,却不料你颇有天分,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从此以后,你一边苦练舞技,一边不择手段地除去所有阻碍在你前面的人,包括你名义上的师傅玉函,你故意向鸨头告密,说玉函私下藏钱,趁他被鸨头鞭了一顿,卧床不起的时候,你半夜偷偷打开窗户,害他吹了一夜冷风,让他病上加病,而你,则趁机夺走了他南馆红牌舞妓的地位。

我没有说漏什么吧?一个还是清倌的红牌舞妓,你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占人了。」玉琉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韦勉,这个美丽男人的身影,在眼帘中微微地晃动着,不是韦勉在晃,而是他自己,已经渐渐有些看不清眼前,就连腿上传来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

用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掐,双重的痛楚,终于让他勉强拉回了神智,目光落在韦勉的脸上,他露出的表情,宛如当年决定踩住玉瑾的衫角一般决绝。

「韦勉,肃川韦族人,母亲是肃川名妓,七岁之前,一直是私生子的身份,直到父亲成为韦族族长,才得以跟母亲一起正名,被接进韦家。

虽然进了韦家,但韦家的人瞧不起你的母亲,连带也瞧不起你,你的几个兄弟、堂兄弟都欺负你,直到十八岁那年,一众不知来历的匪徒闯入韦家烧杀抢掠,是你带着一众护卫家丁,力抗匪徒,保住了韦家大部分基业。

从此以后,你在韦家才有了一定的地位,五年筹谋,终于,在你父亲无故猝死之后,你率领一帮亲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韦家,其后两年,你排除异己,软禁兄弟,在几个兄弟先后暴毙之后,终于完全掌握了韦家大权,然后,赴京赶考,状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