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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93)

杨怀瑜吐气如兰,低低应了声,“好。”

第二日,韦昕抱了只琴回来。琴面是上好的梧桐木所制,琴底则是极少见的黑梓木。杨怀瑜见了赞叹不已,“此琴古朴拙致,实在难得,不知音色如何?”

韦昕笑笑,调了调琴弦,弹了汉乐府诗歌,《上邪》。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琴音古润清圆,琴曲慷慨激昂,琴意刚烈恢弘。

韦昕极少有这样外露的时候。

杨怀瑜不禁动容,凝神望着他。韦昕抬眸一笑,四目相视,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

一曲既罢,韦昕让位,“你来试试。”

杨怀瑜推辞,“我琴艺不如你,何苦让我出丑。”又问:“这便是你送颜先生的礼物?”

韦昕点点头。

杨怀瑜道:“他定然非常喜欢。”

韦昕笑而不语。

吃过午饭,杨怀瑜窝在房里缝衣,韦昕只得独自前往夕照琴院,时候不大,就回来了。

杨怀瑜偷眼打量他,他的面色很是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杨怀瑜沏了茶,放在他面前,故作随意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颜先生不在?”

韦昕看了看她,唇角露出笑意,“你放心,我没见到颜姑娘。”

杨怀瑜转过头,继续缝衣服的镶边,镶边缝完,就算完工了。

韦昕道:“我将琴交给了颜先生,又弹了支曲子就回来了。”

杨怀瑜强忍着,到底没问他弹得是何曲子。

韦昕弹得是《诗经》里的《出其东门》,弹毕,只说了一句话,“我已有妻杨氏,不复做他想。”

颜先生似乎有些为难,“老朽明白韦公子的意思,只是小女……”

韦昕心里记挂着杨怀瑜,怕回去晚了,她胡思乱想,遂不再言语,行了礼,便往外走。转身的瞬间,似乎看到窗边有道白影闪过。

或许是颜姑娘。

若是她更好,既知晓了他的心意,能退亲更好,若仍执著己念,最后后悔的难免还是她。

晚膳后,韦昕又去跟韦氏商量,“颜姑娘虽非大家闺秀,可也是在颜先生手心里长大的,娘这样做,恐怕耽误她一辈子,何苦如此?”

韦氏沉着脸道:“我已说过了,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我。”

韦昕无奈,道:“娘,你非要娶她进门,我拦不了。只是,我不想看到她,别让她住西厢房。”

韦氏低头,端起茶盅,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韦昕只得告退。

天气愈加冷了,杭州到底不比盛京。盛京屋舍内多有地龙,有些人家还喜欢烧土炕,屋内极为暖和。杭州却阴冷潮湿得多。

韦昕不愿杨怀瑜日日缩在屋里做针线,出门时便带着她,满杭州城乱逛,有时也约了商户谈事,杨怀瑜则避在一旁,只听声,并不露面。

生意上的事,韦昕并不避讳她,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常常会商量她。

杨怀瑜建议他专做丝绸,“江南的茶叶虽好,可收成受天气影响大,全国各地产茶的地方很多。世人的口味也不同,有些人喜浓茶,反而喝不惯江南茶叶的清淡。丝绸却不然,从南到北,谁不认杭绸?尤其塞外人,更以拥有一件丝绸外衣而自豪。”

韦昕听从她的建议,往丝绸商那里跑得就多了点。

两人在外面奔波,韦氏也没闲着,替韦昕赶制礼服,添置家具,又将东厢房粉刷一新,准备作为新房。

韦昕叫杨怀瑜不要过问,免得看了心烦。

两人只装作没这回事,除了昏定晨省一日三餐外,其余时间基本与韦氏碰不着面。

韦氏心里有气,觉得儿子受杨怀瑜挑唆,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日竟飘了小雪。韦氏开了窗子看雪,恰看到杨怀瑜送韦昕出中门。韦昕穿着宝蓝色锦袍,丰神俊朗,外面披着紫貂大氅,贵气十足。杨怀瑜只穿着家常镶灰鼠皮的小袄,脸上脂粉未施,看着像是韦昕身边的小丫头。

韦氏撇了撇嘴,这个女人实在配不上自己的儿子。

韦昕却不这样认为,杨怀瑜总是清清爽爽温温婉婉的,看上去很舒服很放松。他喜欢这种感觉,在她身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

笑着催促她,“外面冷,快回去。”手却不放开她的手,又叮嘱一遍,“做针线别太久,免得控得头疼。”

杨怀瑜笑道:“我晓得。”

韦昕一步一回头,还是不放心,嘱咐道:“屋里闷久了,就出来走走,记得多穿点衣服。”看着杨怀瑜的身影进了屋,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韦昕走后不久,杨怀瑜收到了南宫逸的信。信上说南宫诫疯癫之下,伤了他的孪生弟弟,弟弟终于不治离世,死前将儿子交托给了他。

南宫诫虽神智失常,可武功仍在,寻常人近不得身,只能他亲自看护。本想废了他的武功,又怕他被人欺负,想想还是算了。所以,这阵子,他只能留在郾城了。

杨怀瑜不胜唏嘘,那人害死南宫逸的儿子,却死在自己儿子手里。只可惜,祖父受南宫诫拖累,不能来杭州,她又进了韦府,再见面也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

随着年关临近,杨怀瑜的生辰将至,颜如玉进门的日子也近了。

杨怀瑜还是自采薇口中得知,韦昕成亲的日子就定在她的生辰那天。

韦昕不以为意,一大早给杨怀瑜道喜,又让厨房煮了长寿面。吃完早膳便催着杨怀瑜换衣出门。

杨怀瑜有些犹豫,“毕竟是你的大日子。”

韦昕道:“有人愿嫁,有人愿娶,与我不相干。今天是你的大日子,可不能败了兴。”到底拉她出了门。

街道上有些冷清,许多铺子已关门歇业准备过年了。

马车停在南大街一处两层店铺前。杨怀瑜惊喜地问:“以后商号就开在这里?”

韦昕笑笑,“前天刚签了文书。”

青桐开了锁,让两人进去。

店面很大,四四方方的,位置又好,两面临街。

杨怀瑜点头,问:“店名可有了?”

韦昕答:“拟了几个,专等皇上定了好题字。”

杨怀瑜吃吃地笑,“以后你就成了掌柜的,天天站在这里打算盘。”她想象不出,韦昕打算盘的样子,是否还会这般清贵无瑕。

韦昕笑道:“我也只铺铺路子罢了,待正式开业,皇上会派掌柜的来。我也算不辱使命,以后就在家守着你,或者一起四处走走。”

两人结伴出游,定是极快乐的事。

杨怀瑜有些期待。

出了铺子,马车往灵隐寺方向驶。

杨怀瑜道:“这个天,不好上山。”

韦昕笑笑,“我不信佛不拜神,上山干嘛?”

不去灵隐寺,又到哪里?

杨怀瑜看到灵隐寺旁那处小小的宅院透出来的青竹,心里雀跃起来。

韦昕道:“今日你就十九岁了,我定教你大吃一惊。”

如何大吃一惊?

杨怀瑜踏进屋门,已经吃惊了。屋子出奇的干净,两个多月未住人,却半点尘埃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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