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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83)

杨怀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当初她拿着副印,那人却拿了主印,怪道枫霜阁多以他的命令为是,做了无数为人不齿之事,也费了许多银钱拉拢瓦剌。幸得那人不知大印用法,还能使枫霜阁保存些许实力,来弥补犯下的大错。

想到此,杨怀瑜笑道:“好在明日便进京了,待见了韦昕,你与他商量一下如何行事。”

南宫逸看着杨怀瑜半喜半羞的眼眸,想起韦府空寂的宅院,心里冷下几分,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开口。

黄昏时分,残阳似血,照着路上被人践踏过的污雪,落寞中含着凄凉。

马车缓缓驶近了韦府高大的门楼。

杨怀瑜看着紧闭的黑漆大门,对车夫道:“沿着围墙向右拐,从侧门进吧。”

侧门上的黄铜锁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马车绕着韦府转了一圈,杨怀瑜走遍了图纸上画的三个侧门,两个角门。

无一例外,都是挂着锁。

夜色已层层笼罩下来,一弯残月孤单地挂在天边。

杨怀瑜看着两丈多高的围墙,泪水忽地涌出来,扑簌扑簌往下掉。以往,她可以轻易地翻过墙头,如今,这一半的高度她都上不去。

清淡的月光映着她的泪水,南宫逸有些心酸,携了她的手道:“祖父带你进去。”

飞身而入,落在墙内高树上。枝桠上仍有雪,触手冰凉。

杨怀瑜站直身子四下眺望,韦府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丝灯光。第二进的院子里,灵幡飘动,满院的素灯笼在檐下,枝头飘荡。

杨怀瑜跳下树枝,拔腿往第二进院落跑。

因无人打扫,院子里的雪积得仍厚,踩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月洞门已是锁着,杨怀瑜提气,从不高的门头上翻了过去。

满眼尽是白布飘扬,借着浅淡的月光,杨怀瑜看清了灵堂正中牌位上的字。

原来是给她设的灵堂。

可是,已过了这么久,竟是没人收拾。

韦昕去了哪里,整府的人去了哪里?

杨怀瑜心犹如面前随风飘摇的素灯笼,晃晃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顺着来时路,杨怀瑜又回到第三进院子。

南宫逸已点亮了一盏素灯笼,提在手上。烛光透过白纸,只隐隐照亮了脚前三尺内的路。杨怀瑜无主游魂般飘荡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书房里,黑檀木的长案仍在,案后却没了那个总是伏案书写的身影。

和田玉的镇纸也在,却没有一双修长的手将它把玩。

穿过重重帘幕,温泉仍是水汽氤氲,却无人在此嬉戏。

长廊壁上的油灯仍暗暗亮着,却无人从此经过。

推开木门,是她的卧室。

幔帐柔柔地垂着,床上再无相拥的身影。

桌上针线笸罗仍在,描好的花样子整齐地叠着。

一切都在啊,都跟以前一般无二,却惟独没有他,没有人。

甚至,连采薇跟月影都不见了。

消失得无声无息,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蜡烛燃尽,火苗忽闪两下,灭了。

残月升上中天,慢慢坠下了。

孤星眨眨眼睛,隐了。

窗户纸,渐渐白了。

脸上的泪水,干了。

杨怀瑜抱膝蜷缩在门口,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枫霜阁的事到此为止,从今而后,杨怀瑜要踏上千里寻夫路了~~

韦昕去了哪里,他的蛊毒怎样了,萧如是又会如何,敬请看下文~~

争取三周之内完结~~~~

☆、祖孙情

三年后。杭州。

阳春三月,新芽初绽,桃花始开。

灵隐寺旁一座院落里飘起了袅袅炊烟。

院落不大,却甚是雅致,青瓦白墙,隔着围墙可见数竿青竹,院门也是以竹枝扎成。推门而入,就看到围墙处竖了架秋千,秋千四周种了各式花草,青葱碧绿甚是喜人。

一位少妇正坐在秋千板上看书,墨发梳成如意髻,上面随意插了两支极普通的银簪。

屋内有人喊:“西月,饭好了。”

少妇抬头,露出她的面容——雪白的肌肤,水色的双唇,薄薄的单眼皮下,一双眼眸乌黑透亮。

杨怀瑜跳下秋千,跑回屋内。

屋内干净整洁,摆着几件雅致的竹制家具。

南宫逸已摆好了饭菜,两碗米粥,两碟小菜,极为简单。

杨怀瑜端起碗尝了一口,叹道:“祖父熬得粥越来越香了。”

南宫逸慈爱地笑,“寺里的桃花开了,西月陪祖父去看看?”

杨怀瑜垂了头,“我不想出门。祖父一人去可好?”

南宫逸苦笑,“这个时节,赏花的尽是少年男女,我一个老头子……”

杨怀瑜亦笑,“那祖父还提议赏花?”

南宫逸道:“西月,你闭门不出一年有余。祖父想你……”

“祖父,”杨怀瑜低唤,“我走了太多路,累了。只想好好歇歇。”

南宫逸默然。

前两年,走过多少路,没人比他更清楚。自盛京到杏花村,从杏花村到藏南,从藏南到郾城,从郾城到苏州,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万晋国。

杨怀瑜日日坐在马车里,身子累得散了架,却从不叫半声苦。走在路上,瞧见宝蓝色的身影会追上去看,可次次都失望。

从苏州韦家老宅出来,天空飘下了绵绵春雨,沾衣不湿。正值二月梅花开,细雨夹杂了梅花的冷香,更觉春寒料峭。其时,苏州河上雨雾朦胧,花舫里的丝竹声隐约入耳,杨怀瑜在河畔站了许久,终于做出了决定,“祖父,咱们找个地方住下吧。我找不到他了。”

他笑着问:“西月想住在哪里?”

杨怀瑜喃喃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我不喜欢,住杭州可好?”

自然好,只要她喜欢,哪里都是好的。

她爱钟声,所以住在了灵隐寺畔。

她喜欢竹,所以选了这所宅院。

她说:“祖父,我想得很清楚。韦昕身边侍卫众多,若想找我,容易得很。如今两年过去了,要么他已经死了,要么他已舍弃我了……让祖父陪我四处奔波,我已是大不孝。从今而后,我要陪着祖父好好过。”

果然,整整一年,她不曾出门,镇日窝在家中裁衣刺绣,侍弄花草,偶尔下厨做一两道菜,再不提找韦昕之事。

清晨在灵隐寺的钟声里醒来,夜晚听着钱塘江的潮声入眠。

杨怀瑜浅淡地笑,“祖父,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神仙过的日子啊,可她还是一日日苍白下去,一日日消瘦下去,一日日眸中失去了光彩,一日日脸上不见了笑容。

南宫逸看着眼里,愁在心头。

韦昕生也罢,死也罢,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孙女以后漫长的日子,总不能始终这样数着星星过。

又过几日,桃花谢,梨花开。

南宫逸旧话重提,“梨花开得正盛,你可愿陪祖父赏花?”

杨怀瑜直觉地摇头,“不想出门。”

南宫逸眼中的星光瞬即黯淡下去,无言地走到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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