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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81)

头如此地沉重,身子如此地僵硬。丰宜想起很多年前,他为了练成白鹤展翅以致晕倒的事,那一次,他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杨怀瑜哭肿了的双眼。

这次倒下,他还会再醒来,还会再看到那张挂着泪水的笑脸吗?

杨怀瑜远远地看着丰宜终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终是没有过去。

幼年时结下的牢固友情,终究抵不过世事的侵蚀。

丰宜侵吞了账册上十二家店铺,她失望,却没说什么。他整日奔波劳苦,想攒点体己钱,亦是应该。

丰宜自作主张刺杀韦昕,她伤心,仍没说什么。他为了保全她才那样做,实在合情合理。

一次次,枫霜阁做的那些事情,丰宜参与了大半,可从来不曾知会过她。即便是在德州,他也只固执地让她躲起来,却不肯讲出实情。

或者,正是从那时起,她已经不再将他视为朋友了吧。

人,总是会变得。

丰宜是,她也是!

一路感叹一路走,醉仙楼的大门出现在面前。

南宫逸看着青色匾额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笑道:“字写得不错,不知菜的口味如何?”

听了此话,杨怀瑜忐忑的心放下大半,俏皮地说:“进去尝尝?”

南宫逸豪爽地答:“尝尝!”

门口的小二早唱着肥诺将两人迎了进去。

两人撇下小二,直奔二楼。二楼地上铺着红毯,踏上去悄然无声。两人屏住气息,一间间屋子走过去,停在最西边那间屋子的门口。

南宫逸的手又开始颤抖,杨怀瑜微皱了眉,正要伸手去握,却见他转头看来,微微一笑,眸中甚是平和。

杨怀瑜微笑着点头,以示赞许。

南宫逸脸色迅疾转为冷肃,只见门无声地敞开,屋内坐着两人。面对着门口的那人胡子斑白,光秃秃的头顶上有九个香疤,正是法号净空的镜叔。另一人却是背对着门口,杨怀瑜只看到他质地精良做工精巧的锦袍,以及发髻上插着的价值不菲的白玉簪。

“你还真是命大,竟然能活着出来?”那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正是当日听到的那把声音。

南宫逸笑笑,“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鸠占鹊巢冒充我的名胡作非为,没想到老天有眼,不让你的诡计得逞。”

那人亦笑,慢慢转过身来。

杨怀瑜虽然已隐约猜到了什么,可乍见他的面容,还是不自觉地吓了一跳。

那是一张与南宫逸极为相似的面容,却更年轻富态,显然保养得极好。精明深沉的眼睛不经意地扫过杨怀瑜,他微笑了一下,“你也来了。”

甚是熟稔!

可杨怀瑜却是第一次见到他。

南宫逸心心念念想报仇想了三十年,甚至提起仇人的名字就会狂性大作,如今仇人就在眼前,他的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汪深潭,看不清深浅。

他柔和地看着杨怀瑜,“西月,你先出去点菜,一会祖父陪你吃饭。”

显然不想让她在场。

是怕她扰了他的心神,还是怕她看了不该看的场面?

杨怀瑜默默地走出屋子,阖上房门。

店小二恰走过来,擦着额角的汗,笑道:“姑娘走得可真快,这间屋子已有人定了。”

杨怀瑜冷冷地瞪他一眼,“想活命,赶紧离开这里。”

小二愣了片刻,恰此时屋内传出南宫逸尖厉的笑声,“呵呵,你这个弟弟当得真是体贴,连兄长的洞房夜都代劳了。”

杨怀瑜脸色一变,低喝道:“还不快走。”

小二脚不点地地走了。

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自小我就藏在暗处,白天不能出来,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透透气,还不能被人瞧见……祖父亲自教你练剑,教你读书,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个孙子……凭什么,我只比你晚出生半柱香,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你在爹娘怀抱里撒娇时,我却只能躲在暗室里挨饿受苦。”

杨怀瑜的心一紧。

双生子是不祥之兆,要被沉湖的。

只听南宫逸又道:“你抢了我的妻,我不与你计较,你为何要陷害我,陷害我的孩儿。”

低沉的声音答:“你只知道你的柔儿怀了身孕,岂知你的正妻也怀了我的孩子……我见不得人也倒罢了,我却不能让我孩子喊别人是爹……”声音减低,听不清楚,只模糊听得只言片语“我得不到的东西,我的孩子一样都不能少,而且样样比你的孩子强……”

复又静寂,什么响声都没有。

杨怀瑜暗道,却原来那人趁南宫逸招待宾客时,偷入了洞房,以致于南宫逸的正妻怀了身孕。而柔儿定是南宫逸的妾了,怪道南宫诚是庶出,南宫诫为嫡生,却不知两人的爹根本不是同一人。那人也甚是可怜,自小不能示于人前,有了孩子后,自然想法要偏激些。

正想到这里,忽然屋内传出一声响动,像是椅子倒地,又似桌腿断裂之声,其中夹杂着南宫逸的吼声,“你这个畜生,为了拉拢这个奸贼,竟然舍弃你的亲妹子。”

低沉的声音冷笑两声,“珊儿是你的妹子,又不是我的妹子,她何曾唤过我半声兄长……谁让你仗着掌管家中庶务每天趾高气扬得意忘形,连身边之人垂涎你的妹子都看不出来……珊儿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受你所累。”

一片叮呤当啷声,想必是杯盘落在了地上。

杨怀瑜又是一惊,镜叔看上了南宫珊,那人以此为饵,诱他算计南宫逸。南宫逸岂会想到身边之人会背叛自己。只是南宫珊最后不知怎样了,听他的语气怕是不太好。

她侧耳细听,却不再有人说话,只听到屋内风声阵阵,冷气自门缝贯出,森森地有些骇人,屋门也摇晃着似乎马上要崩裂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发出木头断裂声,紧接着传来路上行人的惊呼声。

杨怀瑜不敢耽搁,急步跑下楼去……

☆、恩怨了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只断臂赫然在目,断臂似是硬生生自人体上撕下来一般,露着白骨,伤口处鲜血兀自汩汩地往外淌,染红了一地残雪。

断臂上挂着半幅粗布衣袖,看样子是镜叔的。

行人们远远看着,不敢靠近,有胆小的妇人,蒙住了双眼,不敢看又想看。

杨怀瑜只扫了一眼,便要回头,只听,尖叫声起,又有一物怦然落地,激得雪花乱飞。

却是一只断腿。

杨怀瑜想起南宫逸曾经说过的话,“若找到木镜,定要将他四分五裂,碎尸万段。”

正想着,窗内接连飞出三物,先后落在地上。

雪红了大片。

饶是她见过不少打斗,也目睹过死人,可见到这副情形,杨怀瑜心里仍是突突直跳,大气不敢喘。

隔了一会,不再有东西落地,她才稍微舒了口气,靠在门边,望着已破烂不堪的窗子,暗自为南宫逸捏着一把汗。

南宫逸才始与镜叔打过,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只剩下兄弟二人在屋里,不知会是什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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