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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50)

军士自怀中掏出一张纸,“前几次也有人妄图潜入,均未成功。前晚,卑职巡视,发现书房有火光,遂带了人过去,慌乱中被那人逃走,地上落了这个。”

韦昕接过纸,对军士道:“你去忙吧,我到书房看看。”

军士行礼离开。

推开大殿深处的紫檀木门,是条长廊,长廊两旁嵌了灯,幽幽地亮着。

杨怀瑜低声道:“我们家没想贪图宝藏,姨娘留下遗命叫我找到宝藏还给楚家。”

韦昕淡淡地答:“你外祖母出身侠盗家族,你娘性情率直,说此话不足为奇。”

言外之意,南宫家的人就不见得是这种想法了。

杨怀瑜觉得有些怪怪的。

韦昕又道:“别想多了,我明白。”

她想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会明白?

许是料到韦昕会来,书房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韦昕缓步走过黑漆书架,停在一本斜出半边的册子面前,轻轻将册子抽了出来。

杨怀瑜凑过去看,是本极普通幼学启蒙书——《 增广贤文 》。书的扉页写着去非藏书,几个龙飞凤舞的草体字。

去非是南宫诫的表字。南宫诫就是南宫诚的弟弟,南宫家的嫡生儿子。

韦昕一页页慢慢翻着,看得很仔细,像是从未读过一样。

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些熟悉的句子,杨怀瑜倒着都能背出来。

终于,翻书的手停下来,韦昕取出刚才军士给他的纸张,夹了进去。折痕恰对上书中的印迹。

夜入地宫的人,就是为了这张纸?

杨怀瑜极为好奇,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韦昕仍未打开,继续往下翻,直至把那本《增广贤文》看完,才原样放了回去。

慢慢踱到长案前,对着灯盏,韦昕打开那张折叠的纸,是一副画。

右边是题头,宣泰十八年中秋与父兄同乐,左下是落款,去非戏作。

画中只三人,一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人居中而坐,与他左边的童子相谈正欢,另一名童子在其右方立着,手中执壶。

韦昕眉心轻皱,将画递给杨怀瑜。

杨怀瑜细细打量一番,南宫诫画工不错,虽是戏作,可人物的衣饰表情均刻画得栩栩如生。

显然,南宫诫并非世人盛传的那种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韦昕道:“侍立执壶那人便是南宫诚。”

杨怀瑜微愣,素来长者为尊,南宫诫虽是嫡生,但是次子,怎能坐着而让兄长斟酒?

她再看,果然站着的那人腰束裁云剑,袍系碧玉佩,神情拘谨,而坐着的南宫诫却面带笑容,神采飞扬。

却原来,传说中的祖父不喜幼儿独爱长子的话,亦非实情。

杨怀瑜呆呆地望着韦昕,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眼前,她不敢去想,可也由不得她不往那里想。

韦昕了然地看着她,“你的猜测是对的。”

是对的,是对的吗?

祖父真心疼爱的是嫡生的南宫诫,却把庶出的长子南宫诚推到世人面前。

南宫祖屋的大火根本就是祖父南宫逸自己放的,他将贵重物品尽数运到地宫,大火只不过烧毁了地表的建筑,而南宫家的根基却丝毫未动。

那么,丧生在火中的五百口人呢,有多少真正死在大火里,又有多少躲在了地宫?

南宫逸如此谋算,连自己的儿子孙女都不顾,到底为了什么?

南宫诚是否知道一向风光的自己,只是父亲利用的棋子——

杨怀瑜脸色煞白,身子颤抖得几乎站不住,她抓住椅背,十指紧紧抠着紫檀木上的花纹,脑子里盘根错节的往事一一对应起来。

朱信等人对复仇的漠不关心不以为然。

枫霜阁种种胆大妄为的动作。

醉仙楼镜叔口中的主人。

丰宜郑重地敦促她躲起来。

既然火是自己放的,那么南宫家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死。

她与南宫诚一样,都是被自己家族的人推到风口浪尖的挡箭牌。

瓦剌战事一起,所有的事情败露,首当其冲死在前头的就是枫霜阁的阁主杨怀瑜。

还有因她而被牵连的韦昕。

杨怀瑜哆嗦着问:“你早就知道了?”

韦昕双手合拢,包住她冰冷的手,“以前只是怀疑,最近才证实。尤其,你提到的醉仙楼的那番话让我确信无疑,枫霜阁背后的主人仍是你的祖父南宫逸。”

屋内死寂一片。

烛火摇曳,照着杨怀瑜灰败的脸,毫无生气。

韦昕拥她入怀,低低叹息一声,“回去吧,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

此时明月已落,星光黯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韦昕吩咐车夫,“不用急,待城门开了再进城。”车夫点头,赶着车子慢悠悠地走。

韦昕依然阖眼倚在靠枕上,指腹抚摸着杨怀瑜的手,好半天,悠悠道:“怀瑜,昨日我考虑了一天,仍是两难,心里很乱。”

话说的没头没脑。

韦昕将她拉至胸前,下巴抵在她肩头,轻声问:“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喜欢住城镇还是乡野?”

杨怀瑜抬眸,“什么意思?”

“想不想去江南?我家在苏州有处老院子,地方很清静……过个一两年事情结束后再回来,我等你。”

杨怀瑜歉疚地说:“我让你为难了?”

“嗯”韦昕毫不犹豫地点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放你躲出去,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留你在身边,又担心不能护你周全。”

原来是这个让他为难。

杨怀瑜轻笑,坚定地说:“我不走,白白被人利用了两年多,总得讨回点什么。”而且,她不想离开他。

韦昕拥紧她,“想清楚了,不后悔?”

仰头,伸手抚上他的脸,杨怀瑜娇笑,“我怕我走了,你转身去娶别人。想你想了那么久,眼看就要得手了,怎能功亏一篑。”

韦昕一怔,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堂堂千金小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跟谁学的?”

“你。”杨怀瑜喘息不止,温婉的双眼水汪汪地瞟着他,带着万种风情。

韦昕作势又要吻,杨怀瑜忙躲开,重回正题,“你说,漠北那边是不是很快就要打仗了?”

韦昕气道:“专门来败兴。”又拉她的手,“过来,我不动你,好好说会话。”

杨怀瑜复移到他身边,懒懒地靠在他肩头。

韦昕轻轻亲她的发髻,“不会那么快,瓦剌人少粮草,现在正是他们耕种的好季节,绝不会在此时开战。最快也得十月,往年瓦剌跟汉人往往因争抢粮草而发生骚乱。他们很可能会借着骚乱扩大战事。”

停一会,又道:“我估计苏和南下是想打探万晋的兵力和财力。瓦剌人也很精明,不会单听南宫逸一面之辞就贸然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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