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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4)

许是此曲为琴曲,不适合箫调,又或者她的技艺不足以驾驭这支曲子,吹到高音时,杨怀瑜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嘴里腥甜,强撑着一股气却是吹不上去,“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杨怀瑜缓缓坐下调整气息,便见丰宜与月影循音而来。

杨怀瑜强笑,“许久不曾练习,竟是退步了许多。”话未说完,丰宜已执起她的腕,隔着轻软的白绫中衣探向她的脉搏,“姑娘气息怎么如此杂乱?”。

杨怀瑜只笑不答,视线无意识地看往山下,只见绿树丛中,青砖红瓦的屋舍星星点点,根本辨不出琴声来自何处。回头看到丰宜关注的眼神,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才苦笑道:“姨娘临去前,将她的修为都转到我身上了。”

丰宜恍然大悟,杨怀瑜自幼体弱,加上习武时间短,根基浅,一下子强加了远超过自身功力的武功修为,难免无法控制,引起气息紊乱。若不及时疏导,长期下去,非但于自身无益,反而会有极大的损害。想到此,他看向月影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满。

月影望着杨怀瑜,嘴唇翕动,只吐出“姑娘——”两字,再无别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厚着脸皮请大家收藏一下吗?捂脸。。。。。。。

☆、点姻缘

月色如霜,清辉如水,静静洒在青竹院内,泛出银白的光华。丰宜立在翠竹旁,低叹:“早听你说姑娘性情变了许多,没想到竟是如此寡言。”

月影扶住一竿细竹,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上面几不可见的划痕,“自她知道了身世,就变成这个样子。姨娘自知时日无多,也逼她逼得急,恨不得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

“你也不开解开解她,或是劝劝姨娘。”

“姨娘是灯枯油干之人,我怎好拦着。姑娘倒是开解了,大半时候是我在说她在听。我又不太会说话……以前她常抱怨白天要跟姐妹习字练琴,晚上还要习武,觉都睡不足。如今夜里没人逼她练功了,可她却常常跑到姨娘的院子里,一坐就是半夜。”

月色穿过竹叶,落在丰宜身上,他穿一身月白山水楼台圆领袍,身姿修长,玉树临风。

“姑娘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的笑。每次见面,她总会开心地说,太好了,不必读书写字了。那时候镜叔看着我们十几个人练功,她每次都能找到借口在树荫下偷懒。”想起以前,丰宜沉稳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温柔,“那时候我们很盼着你们来,给我们带好吃的点心和新鲜的玩意。”

该是感谢多年战乱,还是感谢连年饥荒,万晋国向来不缺孤儿。每年镜叔都会借云游四方的机会带回一些资质好的孩童来。那些孩童就养在落枫山后山的惜福院。

丰姨娘每年都会到观枫寺礼佛,杨怀瑜与月影也跟着去。

丰宜被镜叔自黔南带回来时已经十岁,早就错过学武的最好机会了。可他硬是不甘落后,经常趁着别人休息的时候偷偷练功。

有次,他躲在山洞里偷着练“飞鹤展翅”,不晓得为什么竟然晕了过去。醒来后的第一眼就是,杨怀瑜哭得红肿的眼睛和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

他想起来自己的妹妹,他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嘤嘤地哭。

那年,黔南的冬天格外冷,爹娘早就离家不知到哪里去了。十岁的他带着六岁的妹妹生活,终于有一天,家里既无米面又没了柴草,他背着妹妹走了好几个村子连半粒米都没讨到。妹妹又冷又饿睡着了,他将家里唯一一床破棉被盖在妹妹身上,独自进了城。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说只要他跪下磕三个响头就能得到一个包子,他毫不迟疑地跪了。少爷却反悔了,不但没给他包子,反而拳打脚踢把他痛揍了一顿。他脸上带着血,眼睛肿得快睁不开了,挣扎着在城里转了半天才捡到小半个沾着泥水的烧饼。他欣喜若狂,飞奔回家,可他的妹妹躺在土炕上,浑身冰凉。

他抱着妹妹瘦骨嶙峋的身子哭倒在地,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救了他的命。镜叔买了一副棺木,帮他料理了妹妹的后事,他跟着镜叔来到了落枫山。

所以,当他自昏迷中醒来看到杨怀瑜眼泪的那刻,他暗暗发誓,要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爱护。

杨怀瑜在落枫山住了半个月,白天在寺里念经拜佛,夜里则在镜叔的帮助下调整内息。月影和丰宜每天陪着她。日子虽然清苦,可她很快乐,就好像不经意间,那些失去的岁月又回来了。

期间月影带来一条消息,郾城知府孟兆年请求治理望江的折子被驳了,理由是内阁首辅韦昕认为天下始定,国库空虚,又加边境战乱,当务之急乃安养生息,不宜大兴土木。

韦昕,时年二十三岁,内阁首辅,礼部尚书。其人文采风流,琴艺超绝,心思机敏,谋略深沉。最重要的是,他生了一副人人称羡的好皮相,深得皇上宠信,在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他有个致命的弱点,贪财如命。据说,他提拔官员,必定会按官职大小收取少则几千,多则十几万两银子的升迁费。

“既然爱财,就豁上一笔银子喂饱他。”杨怀瑜淡淡地说,“若他狮子大开口,就让魏知县将他卖官索贿之事写个折子给老爷,另外准备两个无家累的御史。”

月影点头,领命而去。

杨怀瑜轻蹙了眉头,隐约觉得此事并非预想的那样简单。

果然,没几日,月影沉着脸踏入了青竹院。

消息有三:其一,杨重运与韦昕在早朝时发生了口角,皇上怒而退朝;其二, 都察院一御史力谏皇上立案审查韦昕索贿之事,不惜以头撞金柱,至今昏迷不醒;其三,郾城孟家来下定的人到了京城。

“孟家先后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打点,韦昕收了银子却不松口……他卖官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皇上也不会没有耳闻,只是一力护着他。倒不如……”月影挥起右手,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杨怀瑜思量片刻,道:“他是朝廷重臣,即便侥幸得手,只怕你我的后半生就只能狼藉天涯逃避追捕了。此事倒也不急,若他不再横生是非就算了。实在不行,等明年春闱,万千学子汇聚京城,找人带着学子们上个万言书。”

此时天已尽暗,月华如水,自枝枝叶叶的缝隙中流淌下来,一袭素衣的杨怀瑜隐在树影里,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只看到那双亮闪闪的黑眸,如月色下蜿蜒溪水反射的浮光万点,璀璨晶莹。

“姑娘也学会谋算了。” 月影心中感叹,只听杨怀瑜又道:“帮我调查韦昕,我要他的所有消息,越详细越好。”

月影点点头,想起一件事,“菊花会要开始了,听说往年韦昕都会去。”

呵,菊花会?!一朝菊花开,满城脂粉香,原来不知不觉竟到秋天了。

八月初八。

韦昕准时于寅正起身,用过清淡可口的稀粥小菜,换上大红缀三寸小独科花的公服,镜子里的人眉目疏朗气度卓然,只肤色稍嫌苍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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