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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23)

杨怀瑜冷冷地道:“不敢劳动大驾。”

青桐憨憨一笑,“大人吩咐属下保护姑娘,属下不敢不从。只是姑娘身怀绝技,又有随从在身,属下跟着未免班门弄斧了。所以属下就等着姑娘差遣了。”

杨怀瑜再不答话,纵身跃入墙内。

丫鬟们仍在睡着。

杨怀瑜悄悄进了内室,脱下外衣,躺在床上。一夜不曾合眼,却是半点不困。木床挡板上的雕花精致繁复,层出不穷,犹如迷宫一般,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方向。枕旁放着禁步的玉佩,摸上去触手冰凉。杨怀瑜脑子顿时清明了许多,睡意也渐渐袭来。

半梦半醒时,听到窗外有吵闹声——

“不是说了姑娘还在睡着,你怎么又来了?”是采薇的声音,极不耐烦的样子。

“姐姐,人家不肯走,就等着姑娘把帐清了。三番五次催我,我也没办法。”声音很陌生,该是前院的小厮。

“那就让他等着。你先出去吧,待姑娘醒了,我会回姑娘。”采芹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

杨怀瑜唤了采芹进来,问:“什么事吵闹?”

采芹笑着说:“小杨管家越来越糊涂。胭脂铺的伙计说上次您的账目错了,短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小杨管家对了半天帐没发现纰漏。那伙计就不肯走,非得吵着您出面说清楚……他也就是在郾城,要在盛京,别说见姑娘了,就是进杨家大门,也得他们掌柜的亲自来。”

杨怀瑜心里有数,就说:“让他在花厅等着吧。”

采芹忙唤小丫鬟去前院传话,又跟采薇伺候着杨怀瑜用了早膳。

杨怀瑜收拾妥当才由采芹扶着到了花厅。隔着纱帘看到,花厅里站着两个男人,稍矮点的是杨忠,个高的那人赫然就是丰宜。

丰宜拿出一本帐薄,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杨姑娘是尚书千金,小的本不该上门打扰。可敝店是小本生意,若查不清账目,掌柜便让小的自己贴这一百多两银子。小的家里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杨怀瑜示意采芹接过帐薄,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道:“当时胭脂水粉的买了许多,我也记不太清了,一时半会也对不完。杨管家,你没别的事吧?”

杨忠有些犹豫,支吾道:“不瞒姑娘,小的还有事要做,不如小的找帐房来帮忙。”

杨怀瑜笑道:“不必了,杨管家有事自去忙吧。”

杨忠走了,采芹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杨怀瑜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闯进来?”

丰宜踌躇片刻,凛然道:“韦大人是我杀的。昨夜我在魏家射了他一箭,正中胸口。”

虽然猜到了几分,但见他这样直接地说出来,杨怀瑜还是吃了一惊,强作镇静地问:“理由?”

“一来,韦昕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二来,韦昕已对望江之事产生了怀疑。”还有一条没有说出来的理由就是,韦昕死了,他跟姑娘的亲事自然也就不成了。

杨怀瑜冷声道:“我问的是,你不知会我就擅自行动的理由。”

丰宜愣在当地,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月影说姑娘的手还不曾沾过血。”

杨怀瑜一把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早晚要沾血,早一天晚一天有何不同。”她认真地看着他,神色平静,“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还从来没见过杨怀瑜这样严肃的神色,丰宜目光游离,“没有。”

杨怀瑜逼问:“真的没有?”

“我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姑娘好。”这句话,丰宜说得倒是异常坚定。

杨怀瑜转过头,低声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丰宜看着她疏离的背影,一咬牙,走了。

采芹走过来,看了看杨怀瑜灰白的脸色,轻轻唤道:“姑娘。”

杨怀瑜无力地说:“叫月公子来。”

月影很快过来,柔声问:“姑娘?”

“昨夜之前,你已知道丰宜要做什么,对不对?”

月影看着那双没了神采的眼,点了点头,“丰宜问过我,魏家宴客的地点,时间。”

“连你也要瞒我。”

月影低声解释,“我认为丰宜做得对,我也知道姑娘定是不舍得他死。所以——”

杨怀瑜仰头直视他的眼睛,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若连你都让我信不过,那我还能相信谁?”

掉头就走。

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杨怀瑜盯着满脸急切的月影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月影松开手,“月影五岁到杨家,那时姑娘还不会走路。如今十四年了,月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丰姨娘跟姑娘就是我生活的全部。我答应过姨娘护你平安。我知道韦昕死,姑娘会伤心。可他若不死,姑娘就不能好好地活……报仇的事与我无关,南宫世家也与我无关,这些事,姑娘愿意管,月影便任由姑娘差遣,若姑娘不愿管,无论天涯海角,月影陪着姑娘去……月影所求就是姑娘活着。”

杨怀瑜轻咬着嘴唇,眼圈便红了。稳住情绪,她沉声吩咐,“你去查查朱组最近干了些什么?”

韦昕不是说保她在及笄前安然无忧嘛,离及笄还有两个月。 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太难受,她想将这团乱麻理出个头绪,若能找到解决方法最好,实在不行,就来个金蝉脱壳,再也不管这些事。

月影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三五天,他沉着脸来汇报。

打开他带来的信笺,只看了一眼,杨怀瑜便如浸在雪水里一般,浑身冰凉——

☆、意难测

“这个福旺瓷器行是什么来历,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原本是山西一家小商号,今年春天刚换了东家,现在开始做大生意。”月影有些犹豫,“听说现在的东家是太后的亲侄子江锦祥。”

这倒是了,这么大的后台,难怪有胆子倒卖私盐。名义上做瓷器生意,在瓷器里装上盐块,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京城。

杨怀瑜冷笑一声,“朱信平日喜欢舞文弄墨,不会没看过《龙图公案》吧?如今我朝比前朝律法只有更严,他倒不怕掉脑袋了。”

月影道:“朱信说,咱们只管出银子,其余进货、运输、贩卖全都是福旺瓷器行经手。就算被查出来,也有太后的侄子顶着。”

“由他顶着?那枫霜阁的名头怎么就跑到皇上耳朵去了。皇上现在不办,多半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若太后发了话,她侄子准保第一个就把咱们拎出来顶罪。”

月影低了头,不再答话,只听杨怀瑜自言自语道:“朱信都这般年纪了,怎会这点事都想不通,即便他一时糊涂,镜叔跟丰宜难道都看不出来?”

话语虽轻,可听在月影耳朵里,却如晴天霹雳般,震得他几乎站不稳。他想起,来郾城前,凌萧跟他说过的话,“枫霜阁不等于姑娘。我们的职责只是保护好姑娘。”

镜叔跟朱信是南宫家旧部,关心的是报仇与重建;而凌萧与他是受丰姨娘恩惠长大的。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只不过因为杨怀瑜才有交集。他一直没有分清这点,所以对以往的决定从未有过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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