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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22)

不知道过了多久,丝竹声停,宴息厅的门开了,明亮的灯光立刻如水银般流泻出来。小厮们飞跑着去叫护院开门。

正如丰宜所料,韦昕并不是最先出来的那个,而是等前面□人出来之后,他才在左右两个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丰宜举起弩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两声巨响,侍卫们愣了一下。

丰宜等得就是这个时机,箭一发出,他已飘到丈余开外,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和倒地的“扑通”声。

杨怀瑜出现在魏府门口时,神情颇为凝重。身后跟着的采薇跟采芹,面色也极为不虞。

月影不敢多话,连忙招呼轿夫起轿。

“得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此起彼伏,踏破了黑夜的寂静。

紧接着,狗吠声远远传来,延绵不绝,偶尔还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方才他听说韦昕胸口中了一箭,当即身亡,又听说韦昕被四个黑衣死士乱刀砍死了。不管是何种死因,总之,他被人杀了。

今夜也不晓得多少人不能成眠。月影看着挂着厚重轿帘的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夜半时分,秋风渐停。一弯残月孤零零地挂在天际,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淡淡地照在那间素淡整洁的闺房里。

有脚步声轻轻而来,停在床畔。

床上的女子猛地坐了起来,手里的长剑穿过帐子刺向床边的黑影。

黑影忙矮身避开,“杨姑娘且慢动手。”

杨怀瑜撩起帐帘,冷声问:“你是谁?”

“属下青桐,我家大人请姑娘一叙。实因迫不得已,属下才私闯闺房,还请姑娘赎罪。”

韦昕不是遇刺身亡了吗?难道变成了鬼魂向她来索命?杨怀瑜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青桐看出她的迟疑,解释道:“大人没事,等见面再跟姑娘解释。事情紧急,姑娘快些,待会还要出城。”说罢,退到外间去等候。

还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杨怀瑜迅速换好一身男装。外间的丫鬟睡得正熟,空气里有淡淡的安息香味。杨怀瑜眉头皱了一下。

青桐忙道:“属下不想惊动他人,才出此下策。”

两人施展轻功,不一会来到城门处。

青桐看杨怀瑜的眼神就带着点佩服,他仗着功力深厚,一路拔足狂奔毫不停歇。可杨怀瑜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却能紧随在他身旁,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

城墙上有士兵巡视。青桐紧贴墙壁,待士兵走后,手一抖,袖中飞出一条细线,咬住城墙上的石墩,接着身形一展,如大鸟般飞了上去。青桐站稳,将手中细线扔了下来。杨怀瑜却是没接,猛提一口气,跃起丈余,双足在城墙上一点,借力翻了个身,翩然落在墙头。

青桐收起细线,赞道:“姑娘好俊的轻功。”

杨怀瑜只微微一笑。

两人跃下城墙,又行了一里多路,有人牵了三匹马在路旁等着。

青桐利落地翻身上马,见杨怀瑜不动,遂问:“姑娘会骑马吗?”

杨怀瑜摇摇头,她除了坐车时见过马,再没有跟马接触过。

青桐伸出一只手,道:“请恕属下失礼,与姑娘同骑。”

杨怀瑜借力一跃,轻飘飘地坐在马背上。马四蹄一扬,嗖地蹿了出去。杨怀瑜还是第一次骑马,原本就有些紧张,加上身后是个陌生男子,双手紧紧抓着辔头,后背挺得都快僵硬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杨怀瑜看出这是通往南宫祖屋的路,心里更加疑惑,韦昕怎么会突然出城跑到废墟堆里?

渐渐地,眼前有灯光出现。空旷的田野里驻扎来许多营帐,有士兵在路口拦住来他们。青桐并未下马,将手中的牌子晃了晃,继续前行,直骑到废墟的门楼处,才慢慢将马停住。

清冷的月色下,枯树摇曳,杂乱的影子投射在废墟堆上,阴森得瘆人。静夜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杨怀瑜紧跟在青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刻钟左右。青桐突然打了个呼哨,哨音未停,地下也传来一声同样的呼哨。青桐抓紧杨怀瑜的胳膊道:“姑娘,小心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杨怀瑜只觉得脚下一空,身子直直地往下坠。落地那刻,她本能地来了个鹞子翻身,稳稳地站住了。

眼前是一座她几乎想像不出来的宫殿,洁白的汉白玉地砖,华丽的雕花落地柱,精巧的二龙戏珠藻井,两座高约丈余的九龙盘烛,每座烛台放着八十一根莲状红烛。两侧墙上分别挂着九串五连珠大红宫灯,灯烛俱都亮着,把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杨怀瑜长在尚书府,自小住的用的已是世人难及,如今见了如此富丽堂皇的装饰,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不但奢华,而且大胆。

自古龙纹只能用于皇族,其余人家若是使用,均被判为谋反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沉重的紫檀木门在殿深处缓缓开启,一个身穿素白锦袍身姿修长的男子在侍卫的簇拥下,闲闲地走来,经过殿中明黄色龙椅时,顿了片刻,而后停在距她两步远的前方。

以为已经死了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杨怀瑜不是不激动,可眼前的情势却容不得她激动。

“看了这宫殿,你有何感想?”

能有何感想?她的心里充满只有恐惧跟绝望,无休无止的恐惧,无边无际的绝望。杨怀瑜垂下头,视线落在他用金丝线密密地缀着繁复的缠枝梅花样的袍边上。

毫无疑问,南宫世家谋反篡权的意图显而易见,再提报仇有何用处?况且,她自己的性命都握在别人掌心里。

眼前的袍子更近了一步,竹香隐隐。杨怀瑜猛然想到,若他想除去她,直接禀告皇上就是,何必半夜三更找她过来。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韦昕。

往日温婉的双眸嵌在苍白的脸上,平静得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而悲凉却丝丝缕缕地自那幽潭弥漫开来。韦昕心中泛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他皱眉,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用一贯低稳的声音道:“你放心,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不会轻易让你死去。至少在及笄之前,你会安然无恙。”

他等了她那么多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怀瑜越发迷惑,韦昕却不再解释,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枫霜阁最好低调点,否则皇命下来,我也保不了你。”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凌萧传来的消息也是同样的意思,皇上已经注意到枫霜阁了。枫霜阁究竟做了什么竟然上达圣听?

杨怀瑜怔在原地,青桐过来道:“姑娘,该走了。”

待出了地宫,杨怀瑜才发现,星辰早已淡去,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她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回了柳树胡同。

青桐在院墙外跟她告别,“大人不日便要回京。属下跟青楠留在郾城,姑娘若有需要可到西街尽头的茶叶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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