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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21)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杨怀瑜似曾相识了,因为她是南宫诚跟罗文风的女儿。

韦昕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许多年前见过的画面:

杨柳风寒,杏花春暖。

南宫诚华衣锦绣,风采逼人,罗文凤蓝衣如梦,眉目如画,两人携手而行,言笑晏晏,醉倒了杏花村村民无数,也醉倒了不到十岁的他。

杏花村以酒闻名,全村人都有酿酒的好手艺,尤其村长韦善人。

众人皆知韦善人酿的杏花酒最地道最醇厚,却极少有人知道,韦善人的医术也是世上少有,尤其换颜术。

古朴雅致的偏厅里,花香淡淡,酒香淡淡。

韦善人坐在红曲柳木的方桌旁,白胖的手掌转弄着磨的锃亮的两枚黑核桃,双眼似睁还闭。

南宫诚轻摇折扇,微微颌首,“请替我们换副容貌,不求美丽,只要平凡。”

韦善人捋着胡须笑,“阁下既来换颜,想必也知晓韦某的规定。三个月后,留下藏宝图,你们便可离开。”

南宫诚俊颜失色,神情转冷,“我们并无藏宝图,若能交出,何需改头换面。”

“既如此,两位请回吧。”韦善人端茶送客。

南宫诚与罗文风离开杏花村时,正值黄昏。天上晚霞缤纷,地上杏花缤纷。

他远远地看着他们携手而去的背影,在漫天飞舞的杏花中,宛如画中人。

他的脚步虽然轻微,却逃不过南宫诚的耳朵。

南宫诚将他从树丛中揪出来,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他沉着地回答:“想改变面容,其实不一定非得换颜,这个就可以。”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绿色的果子,“这是西域来的庵波罗果,其汁液可使肌肤发痒溃烂。每日取汁涂在脸部,只需七日,管保你的脸又红又肿,再无人认得你。”

南宫诚狐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帮我?”

南宫诚的眼神虽然冰冷,却并不骇人,他平静地说出目的,“我不是帮你,而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用此果,换她的一滴血,你换不换?”

南宫诚展颜一笑,“只需一招,我就可以让你很痛快地死去。这果子自然是我的,还做什么交易?”

他也笑,“肌肤发痒时,你会感觉如万蚁啮骨、万针刺心,恨不得一死。可是,我能让你减轻痛苦。”说罢,他取出一根银针,“我只需一滴血,若你不放心,可以自己动手。”

他的话刚完,罗文风一把抢过银针,扎破指尖。嫣红的血珠映着雪白的肌肤,有种妖艳的美。

十天后,江湖传言,南宫诚在岚山跳崖身亡。

他不知道南宫诚是否用了那个庵波罗果,是否用了止痒的药,可是,他却知道,从那年起,他与罗文风以及她腹中孩子的命运已是息息相关。

天色渐暗,青桐进来禀报,“大人,杨姑娘准备了出门的轿子,应该会去赴宴。”

韦昕微微一笑,“好吧,咱们也该走了。”

魏知府府邸门前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参加洗尘宴的官员们乘坐的车轿停满了整条街。等候着的车夫们估计着时候尚早,三三两两地凑在灯光下掷骰子。

杨怀瑜的轿子停在离正门稍远的偏僻处,轿夫早瞧热闹去了,只有月影百无聊赖地靠着轿竿出神,“凌萧传来的消息是什么意思,枫霜阁怎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心里升起一丝警觉,没有回头,淡淡地问:“你确定这样做?”

暗影里传出一个声音,“是,我已经想过了。”

“你应该征求姑娘的意见。”

一身黑衣的丰宜悄然出现:“我是为姑娘好。如果镜叔在,必然也会赞成。”

“可阁主是姑娘,不管如何,你不该自作主张。”

“姑娘年纪小,有些时候辨不清时局。上次的机会已错过了。这次,我要确保万无一失……况且,你说的对,姑娘的手是用来绣花写字的,不该沾上血腥。”丰宜身形移动,停在轿子的阴影里。

月影想起杨怀瑜伏在他肩上说过的话,“我喜欢他”,“我下不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姑娘知道了,肯定会伤心。”

丰宜不以为然,“明日我就去解释,姑娘会明白。”

月影苦笑,他们说得根本不是一回事。固然杨怀瑜会因为丰宜擅作主张而难过,但伤了韦昕,她该是会伤心吧?

可这话,他却不能对丰宜说,只委婉地说:“魏府防范很严,只怕难以得手。我能做点什么?”

丰宜轻笑,“我想等宴会结束,趁着魏半农送客时,趁乱动手。等大门一开,你把这个扔到院子里,就什么都别管了,只护好姑娘就行。”

月影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见是两枚爆竹,遂点点头,道:“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韦昕的侍卫功夫均不差。”

丰宜笑一笑,敏捷地翻上墙头,隐在树丛里。

魏家花园每隔三五步就挂着一盏五角宫灯,远远望过去,飞檐的雕花,假山上的怪石,清清楚楚。不时还有皂役护院等来回巡视,戒备森严。

丰宜四下看了看,闪身躲到假山后面,假山后恰有一凹处,正可容身,且挡住了肆虐的秋风。

刚藏好,便听脚步声“啪嗒,啪嗒”由远而近,有人抱怨道:“老爷也真是,被讹了好几万两银子,还要替那贼人洗尘。害得我们也无法歇息。”

另一人回答:“没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狗官坏事做多了,怕死,走到哪儿都带着侍卫。咱们还是警醒点,若出了事,别说咱们,就连老爷,怕也得掉脑袋。”

先前那人又嘀咕几句,脚步声慢慢走远了。

假山两边各有一条小径,丰宜顺着方才护院来的方向走去,不远是个月洞门,进了月洞门,再拐个弯,就见一个小院,院内灯火通明,隐约有歌声飘来。

丰宜暗道:这个魏半农还真是狡猾,平常人家都在花厅设宴,他可好,选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倒也罢了,四周既无假山也无高树,到哪里藏身?

正寻思着,院内有人出来,他就地一滚,身子缩到路旁的冬青丛里。来人穿着绿色官服,喝得已有八分醉,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嘴里还哼着小曲。许是憋得急了,那人也不避嫌,找了个稍暗的地方,就“哗啦哗啦”放起水来。

好容易等他正好衣衫走了,丰宜低低骂了一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好在走了不远,就是另一个小院,小院门口有棵老槐树,叶子虽然凋落了,但枝杈繁密,亦可藏身。

丰宜夜猫般灵巧地上了树,这才发现自己委实找了个好地方,前面视野开阔,恰能看见宴息厅,而后面树多草密,便于逃脱。他细细地观察好逃离的路线,又从怀里取出弩箭,对着宴息厅比量了一下。宴息厅太远,不在射程之内,但若韦昕多行几步,他完全有把握让弩箭穿心而过。

想到此处,他收起弩箭,身子蜷成一团,静静地等待宴会结束的那刻。

☆、突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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