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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17)

韦昕心中一动,隐约想到了什么。

☆、初交锋

是夜,飘起了细雨。

杨怀瑜坐在窗前,听着雨声淅沥,陷入了沉思。

韦昕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赏枫亭,她的长剑指着他,他笑得优雅从容,没有半丝惧意。

中秋夜,她在旁边站了很久,他表面气定神闲斯文优雅,却暗中布下罗网。

竹林寺,他的眼里充满了疑惑,却毫不犹豫地饮下了药茶。

而今日,她激他弹琴,他分明不悦,却低头服软,可屈可伸,而且争取到最大利益。

后来,她将其比作清倌,就连青桐都忍不住急欲动手,可他仍是神色平静浅笑如玉,反把她绕了进去。

又想起他弹的曲子。前一曲志向高远,后一曲风流旖旎,听起来似乎出乎心发自情,可仔细推敲却完全不是。若非她以前听过他的琴,还真被他糊弄过去。

两年前的夏天,她与丰姨娘在青竹院纳凉,突然有琴声入耳,庄重凝肃,绕林缈缈。

姨娘说,能弹出此等曲子的人,必定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她一时技痒,取箫与他相和。

他弹琴有个特点,左手按弦较重,琴音浑厚悠长。

连弹琴都要戴着面具,他怎能算得上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杨怀瑜叹口气,越琢磨越看不透他。

秋风秋雨愁煞人。

一夜雨打芭蕉,天明之后,雨雾消散,蓝天如洗,澄清明净。

石板街面经过夜雨的滋润泛出一层湿意,来往的马车发出极有韵律的声响。午时方过,大街上热闹非凡,来往行人川流不息。

杨怀瑜乘一顶青布小轿出了城。

已是深秋,山间的秋色浓得化不开,蓝天下枫叶红得像火一般,层层叠叠铺得满山锦绣。

这就是灌溉了万晋国数十万亩良田的望江。

站在水坝上,杨怀瑜感慨万千。

因着夜雨,河道有细流潺潺,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面现出斑驳的光纹,如同纷飞的金蝶。坝底稍干处,工人正在干活,有几人或许热了,将短褂脱下来系在腰间,露出健壮的脊背。

杨怀瑜深吸口气,望向远处,河道弯弯曲曲看不到头。

她收拾丰姨娘的遗物时发现一幅画,远处是白雪皑皑的苍莽山,近处则是咆哮奔腾的望江。画上题了两句话“望断天涯情如水,江畔空余恨无穷”,落款是南宫枫。

南宫世家有句祖训——望江是个宝藏,护好它。

是南宫枫留下的遗命,已传了三代。

南宫家的祖宅在望江边上,坐在院子里,可以听到河水的流淌声。南宫一家守着这条河,也已百年。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怀瑜就着烛光细细端详这幅画,细细揣摩这句话,终是不得其解。

望江水穷。

难道只能等到望江水穷,才能知晓这个秘密?

子规声声叫,是月影提醒她,有人来了。

杨怀瑜回头望,一个白衣男子正掬着满袖清风,逆风而行。浓墨的发丝随风飘扬,清雅的容颜飘逸茫远。

昨夜思量了半夜,总觉得他象是蒙了一层轻纱,云里雾里的,今日又见面,杨怀瑜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迷茫。

韦昕细细打量她片刻,轻笑,“不是因为失了银子而整夜未眠吧?”

杨怀瑜扭头“嗤”了一声,反问道:“大人昨日与人相约赛诗台,不想竟是讹人?”又出口相讥,“堂堂首辅,告诉别人个假名字,弹支曲子也戴着假面具,有意思吗?”

说话时,讥诮的眼睛斜睨着韦昕,嘴角扯出明显的不屑。

这神情,这话语,十足的孩子气。

可她如何能听出他琴声非他本性?

通常琴声能反映出琴者心意,可琴艺到了一定程度后,技巧也可代替部分感情。无数人听他弹过琴,每个人都赞他琴艺好,却只有她听出了他隐藏的心意。

韦昕又一次生起惺惺相惜的感觉。他看着那双清亮如水,不染一丝杂色的黑瞳,叹了口气,诚挚地说:“彦章是我表字,并非欺瞒。至于弹琴,我想未必每个人都喜欢不着寸缕地站在大庭广众面前。”

他神情凝重,与昨日判若两人。杨怀瑜暗暗点了点头,的确每个人都有秘密,她自己不也是戴着面具做人。

韦昕见她认同自己的话,微微一笑,问:“昨日那个罗源,你如何认得他?”

杨怀瑜知他看到了自己与罗源见面时的愣怔,也不隐瞒,将来郾城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韦昕眉头轻皱,道:“那人眼神游移,必非善类。少来往为好。”

他是关心她吗?

杨怀瑜愣住,一时竟无法作答。

秋天的风,带着雨后的温润,吹动了她的裙摆,禁步的玉佩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声音。

空气里,隐隐含着竹香。

一切都跟梦里出现的一般无二。

那个人,那种清香,那样相对凝望,那样近得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的距离。

可惜,一声低叹破坏了这种美好。

韦昕极认真地看着她,“我与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为何三番两次作弄我,为何与我为敌?”

素昧平生啊,他果然从未曾想起过她。

杨怀瑜咬着下唇,道:“是你逼我与你为敌?”

韦昕不解。

杨怀瑜严肃地说:“只要大人不干预望江工事,我绝不会打扰大人。至于你我的亲事,以大人的智慧,总想得出万全之策。”

“望江?”韦昕转头看向工地上忙碌的工人,低喃:“望江会有什么秘密?南宫家的宝藏?”

杨怀瑜很坦率地说:“我并不能肯定望江有宝藏。只是我对宝藏势在必得,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放弃。”

韦昕挑眉道:“如此,你我果真只能成为对手了。能与你为敌,我很幸运。”韦昕轻笑两声,又道:“虽是对手,可在下若请姑娘过江赏枫,姑娘不会拒绝吧?”

望江对岸,白鹤山成片的枫林已被秋意染了个半醉,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红。 满山遍野的红叶黄草间,却有一处极不相称的灰黑突兀在那里,形成强烈的对比。

韦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低声道:“那是南宫家的祖屋,南宫祖上曾有一人,因爱枫林,故以枫为名,遍植枫树于山间。可惜,一场大火,毁掉枫叶无数。”

杨怀瑜一愣,“你怎知道南宫家的事?”

“我在翰林院任修撰时,曾经读过一本《太祖皇帝传》。”韦昕的眼神如同深秋的天色,清凉而悠远,“当年楚云天病重,将幼子托孤于南宫枫,一并交给他的还有他戎马一生所得珍宝的藏宝图。”

“这也是《太祖皇帝传》记载的?”

韦昕摇摇头,迳自往下说:“南宫枫带着那孩子在回乡的途中,遇到了劫匪,两人失散。那孩子身手重伤,被一个士兵救走。几年后,南宫家声名鹊起,楚家孩子曾想寻他,无奈身体虚弱,不能远行,二十岁上去世了……那个救了他的士兵叫韦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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