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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心记(15)

柳叶却激动起来,“是真的,很多人都说晚上看到那里有鬼火,还有鬼影走来走去。有时候白天也能看到。”说得煞有介事。

杨怀瑜看了采芹一眼,采芹知其意,打开妆台上红漆描金匣子,取出两个八分的银锞子递给柳叶。

杨怀瑜笑着端了茶,“多谢你陪我说话解闷,耽误你工夫了。”

柳叶忙跪下谢恩,接过银锞子走了。

杨怀瑜看着甜白瓷内漂浮着的几片茶叶,嘴角绽出一个笑容,嘟哝了句什么。采芹没听清,回头看,杨怀瑜已恢复成原本清淡的模样。

☆、识真容

九月二十八,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祭祀,开光,伐木。

一早,陶妈妈就带着孟家送来的一个爹娘俱在儿女双全的所谓全福夫人来梳头。

杨怀瑾早就醒了,想是夜里没有睡好,眼底稍微有些青色。

全福夫人打散杨怀瑾的辫子,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黄杨木梳子,一边梳一边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梳完头插上赤金红宝石凤钗,丫鬟们服侍杨怀瑾换了嫁衣。全福夫人忙上前给杨怀瑾描眉画眼。

不一会,收拾停当。

杨怀瑜在侧面看着她——雪白的脸,弯弯的眉,嫣红的唇,极为艳丽。

小丫鬟带全福夫人下去休息。

杨怀瑾对着镜子挑剔妆容,一会说粉太白,一会说唇太艳,凝香依着她的意思修了多次,杨怀瑾仍是不满意。凝香无奈地将视线投向杨怀瑜。

夫人不在身边,她该是在紧张吧。

杨怀瑜上前,伸手虚扶了下杨怀瑾的发髻,落在她的肩上,低声道:“大姐今日很漂亮,别担心。”

镜子中,杨怀瑾眼里亮晶晶的,似有泪光闪动。

申初,伴随着热闹而喜庆的锣鼓声,新郎官一身红衣,带着大红喜轿来了。杨怀瑾带上凤冠,蒙着大红喜帕在全福夫人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杨怀瑜目送着八人抬的喜轿缓缓消失在巷口,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 

成亲第三日,新妇回门。杨怀瑜一早派杨忠将杨怀瑾接回柳树胡同。杨怀瑾梳了堕马髻,戴了赤金衔红宝石凤钗,脸旁垂着赤金嵌红宝石耳坠,使得本来就很漂亮的脸庞更加潋艳动人,眼角眉梢都透着欢喜。看的出来,她过得不错。

杨怀瑜略微松了口气,招呼丫鬟给姑爷沏龙井。

孟文昊道了谢,诚恳地说:“二妹妹不必客气,我既跟怀瑾成了亲,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也不见外了。你们一路旅途劳碌,这几日又始终忙着,你姐姐至今没歇息过来,倒想趁着今日清闲一日。”

杨怀瑾羞红了脸,拼命瞪孟文昊。

杨怀瑜闻言知雅,道:“如此最好,你们玩你们的,我也乐得自在。中午想吃什么就吩咐人做,不必一起拘着了。”

说罢,回自己屋里。恰采芹来回,说月公子已将出门的车轿准备好,随时听从吩咐。杨怀瑜笑道:“恰好今日没事,不如去长街瞧瞧。”

长街是郾城最繁华最热闹的地区。沿街游人摩肩接踵,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杨怀瑜兴致勃勃地四下打量,热气腾腾的包子,精巧细致的玩意,笑的满面皱纹的老婆婆,牵着孩子的年青媳妇。看在她眼里,都是新奇。

“原来这就是市井生活。”杨怀瑜暗叹一声,心生向往。

月影不动声色地护在她身旁,阻挡了那些乱跑的孩童或莽撞的粗汉。两人沿街走了一阵,看到街心有座丈许高的平台。平台三面开口,另外一面则竖了块大石碑。有生员打扮的人三三两两地围着石碑谈论着什么。

月影解释道:“孟大人性情高雅,特地搭了个赛诗台,每年十月初二都办赛诗会,所得好诗佳句都刻在石碑上。”

明日便是十月初二,难怪此处聚集着那么多文人。杨怀瑜对吟诗作对并无兴趣,也便打消了到平台上看看的念头。

平台对面是座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酒楼。杨怀瑜瞧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笑道:“这望江楼修得这么漂亮,想必厨子的菜也做得不错。”

月影“嗯”了一声,迈步进去,对店小二道:“伙计,找间安静的雅间。”

店小二见两人衣着虽然普通,气势却是不凡,满脸堆笑地解释:“客官有所不知,近几日客人多,雅间都订出去了,不如——”

杨怀瑜笑着打断他的话:“堂间也可。”

望江楼果真生意极好,还不到午时,堂间已坐了个七七八八,大多是穿着青色圆领宽袖皂缘直缀的生员。他们的话语零散地飘过来,似乎关于明日的赛诗会。

月影四下打量一番,选了个进可攻退可守逃起来容易的角落,待杨怀瑜落座,才对店小二说:“你搭配着上三四个拿手的菜就行了。”

店小二笑呵呵地答应:“好勒,听口音两位是外地人,我让大厨给你们做几个地方菜,准让你吃了这回还想着下一回。”

一会功夫,菜端了上来,四菜一汤,看着挺诱人,就是不知道菜名。杨怀瑜刚想开口讯问,却见有人直直地向她走来,身后急急跟着满脸无奈的店小二,“客官,客官,别处还有空位。”

杨怀瑜立马想起前日凌萧传来的消息,首辅大人在极乐坊厮混了三日三夜,以致卧床不起闭门谢客,连每日的早朝都推了。

想不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他。

他在打什么主意?

韦昕衣冠楚楚,优雅从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停在她面前,“杨姑娘?”

店小二挤上前为难地说:“姑娘,这位客官非要拼桌。”

杨怀瑜笑笑,“不妨事,我们是旧识。劳烦小二哥换壶云峰茶。”

店小二松了口气,点头退下。韦昕气定神闲地坐下,正在她的对面。青桐跟月影极有默契地站在两旁,挡住了因韦昕出现而引来的好奇目光。

韦昕的视线毫无顾忌地凝在她的脸上——

瘦小的脸庞,白皙的肌肤,柔和的柳眉,清澈的眼眸,水嫩的双唇,完全不是想像中的诡计多端,相反这是一张温婉的脸,正如她的声音,糯软轻柔。

只除了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淡淡疏离。

有过那么多交集,韦昕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面容。其实,他们是极像的人,面容看似亲切平和,骨子里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韦昕心里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可是想到竹林茅舍内的茶,想到在杨家受到的冷遇,想到朝堂漫天的流言,想到皇上冷厉的脸,那种惺惺相惜瞬间变成厌恶痛恨。

恰店小二送茶来,韦昕闻着熟悉的茶香,一字一顿地问:“杨姑娘很了解在下?”

杨怀瑜坦然地承接他的目光,不出所料地感受到他眸中的寒意。她笑笑,“不多。大人不吃甜食,但爱百合酥;爱喝淡茶,尤喜云峰;生气时会发呆,开心了就写字,只用徽墨端砚紫毫笔,纸倒是不讲究;大人琴艺超绝,却极少弹琴……大人有宿疾,只不知为何这些年似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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