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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88)

“师父无需自责。”凌霄笑道,“其实若非师父那时的言语奇怪,兴许我还猜不到这寺庙里有鬼呢。”

她说罢,便将今日种种告诉妙静。

妙静叹口气:“幸而你二人机智,不然我等还不知要被要挟到何时。”

“那究竟是什么人?”凌霄随即问道,“他已经留在寺中大半天,师父可能见过他的真面目?”

妙静摇摇头,“那人十分谨慎。他大多数时候都待着屋子里,令我等每隔一个时辰送一回水,隔三个时辰送一回饭菜。若不得不见面,他会戴上面巾,不让我们瞧见真面目。”

那却十分可惜。

“不过,”妙静又道,“那男子看起来并不像普通劫匪。他从不轻易亮兵器吓唬人,说话斯文,我们给他送吃食,甚是还会跟我们道谢。我曾壮起胆子跟他说话,问他这么做图什么,他只是笑而不答,着实怪异。”

“师父可不能被他骗了。劫持人质本就是罪大恶极,若师父下回认出他,万不可对他心生怜悯。”

“阿弥陀佛。”妙静道,“大是大非跟前,贫尼还是拎得清的。”

院子里,沈劭和范齐吩咐完诸事,便进来用膳。妙静对他频频道谢:“幸而公子机智,设法将那贼人引了出来,才未伤着洛居士。”

沈劭道,“我等方才翻墙闯入诸位师父的清修之地,实则多有冒犯,师父莫怪才是。”

“哪里哪里,若公子招呼了,我必定不敢放公子进来,届时必定错失良机。”

听二人一来一往,凌霄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沈劭方才是翻墙强行闯了人家的院子,把那黑衣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妙静客套罢,赶紧出去,吩咐几个弟子再多做几个菜,招呼范齐等人一道吃。

那模样,可比方才招呼她是殷勤多了。

她不由得撇了撇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想,这一招,自己也想到了,只不过和邓五多啰嗦了一会,才被沈劭抢先。

沈劭在一旁落座,看了凌霄一眼,道:“小姐太冒失了。既然猜到此处是贼窝,怎敢擅自独闯?若这里藏了不止一人,可没人能救得了小姐。”

“你少岔开话题。”凌霄放下筷子道,“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未答,你不是去了宁波么?”

“去过了。”沈劭道,“诸事谈妥,想着既然出远门了,便到顺道到长沙府走走。”

凌霄冷笑一声:“你莫非顺道经过洛青云家,顺道管了她家的闲事,而后顺道与我碰了个正着?”

“小姐可以这么以为。”

凌霄大怒:“你莫不是拿我当傻子?不说实话,我不会放过你。”

沈劭轻轻一笑,道:“小姐只一人,如何不放过我?”

凌霄忽而发难,提起拳头向他砸去,沈劭纹丝不动,眼看着那拳头堪堪在他眼前一寸停下。

而后,她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沈劭怔了怔。

凌霄哼哼,感到不屑。

这样的拳速竟然也没躲过去。也不知她当年是如何被沈劭打趴的。

“你这副模样还行走江湖,能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拳头来了就要躲,发什么愣?若我方才没收住,你明日可没法出去见人。”她说。

沈劭恢复常色,不与她多言,起身道:“我今日疲于奔波,累了,先去歇息。”

凌霄赶紧也起身,张开手拦住他,道:“不行,你须得跟我说清楚,你为何来寻洛青云?”

第一百零五章 心乱事

沈劭道:“我来的原因,自然与小姐的原因一致。”

这一点凌霄早就料到了,他必定也是来查洛青云的观音像的。

她又问:“你是如何知晓的?”

“小姐如何知晓,我便如何知晓。”

凌霄狐疑道:“不可能,那你说我是如何知晓的?”

沈劭不说话,蹙眉看着她。

月夕的身形娇小,比沈劭矮一个头。挡在他跟前,让凌霄颇有压迫感。

可这个时候不能让步,凌霄睁圆了眼瞪了回去。

他眉头皱得更深,似乎打算跟她互瞪到底,竟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步。

若非凌霄赶紧后撤一步,两人方才就撞到一块儿了。

“你这流氓!”凌霄指着他骂道。

沈劭忽而冷笑,道:“你也不差,女流氓。”

未等凌霄反应过来,沈劭轻巧地绕过凌霄,飘然而去。

女流氓?

她一身正气,光明磊落!竟然被人骂女流氓?

凌霄凶光乍现,转身就要追上去理论,却被范齐等人齐齐拦下。

她不怕范齐,大不了打一架,可妙静却出面道:“今日各位施主都累了,且好好歇息,有事明日再议吧。”

先皇后诚心礼佛,从不让凌霄在寺庙里胡闹。凌霄也自觉收了拳脚,气呼呼地作罢。

沈劭回到屋里,反手将门关上,落了栓。

院子里隐约传来凌霄的声音,而后渐渐消失,幸好范齐和妙静挡住了。

他行至屋里,在椅子上坐下,一时回不过神来。

方才他分明察觉了凌霄朝他挥拳,可他丝毫没有闪躲。

这反应不仅让凌霄不解,更叫他自己心生诧异。

仔细琢磨,他方才似乎没有一丝惧意,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他似乎料定了她在开玩笑,并不会真的动手。

这念头不同寻常。

是从何时开始,他开始信赖晏月夕,不再将她视为威胁了?

似乎是从她那夜醉酒,站在墙头上看他。那眼神带着笑意,对着他唤了声“阿劭”。

或是那日张定安突然造访,她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凶巴巴地瞪他,叫他一时动弹不得。

又或是将她从府衙救出来那夜,月色透过马车的车窗,照亮她一双明眸……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她太像凌霄了。

眼神,性子,行事方式,除了一张脸,可谓处处都像。

沈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地上投下几星婆娑的月影。

他以为自己已经将她忘却了。

却没有。她只是被深藏在某一个角落,只需一点指引的月光,就能叫他找到。

那是他年少最快乐的时候。

父亲对他颇为严厉。扬州城里满眼繁华,父亲却将他送往乡下的别院,给他寻最好的教书先生和武术师父,鞭策他日日勤学苦练。

父亲野心勃勃,誓要让沈家重返京城。

他做到了,可沈劭看着通往京师的路,却毫无波澜。

直到后来遇到了她。

她是天家最尊崇的公主,却跟一只麻雀一般,在他四周叽叽喳喳,不停地唤着“阿劭”。

他时常摆出冷脸。

若说她有什么与众不同,便是她擅长我行我素,从不把他的脸色当回事。

后来皇后说要将他招做凌霄的驸马,父亲开心极了,可开心的是他自己。

他想象过他们朝夕相处的时光。

凌霄会成日缠着他比武,而他会偶尔认输,让她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