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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60)

“不会碍着什么?”太后冷笑一声,“不管你怎么说,这事我是管定了。若不能遂了我的意,我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看着她:“母后想怎么解决?”

太后捏起茶盏喝了茶,润了润嗓子,便道:“于公于私,我不会让你太过不去。毕竟她是先太子亲妹,先皇后唯一的女儿,若处理不好,朝中会有人说闲话,这个我明白。”

皇帝不置可否。

“本来让她去和亲,是她最好的归宿。可这冤家,连丘国那般彪悍的蛮人也不敢收。我知你在考量她下半辈子的事,她年岁确实不小了,不若择一门亲事,让她嫁过去。”

这法子,皇帝倒是不反对。

“凌霄那样的性子,朕和母亲选的婚事未必能叫她如意。若她不如意,就算定下来了也要鸡犬不宁。”他说。

“我自然知道。”太后道,“今日,周嬷嬷今日去了慧园,和凌霄聊了好一会儿,知道她心里头有人,我琢磨着此人可行,你也放心。”

皇帝心头一咯噔,看着她:“母后说的是……”

“张定安。”

“不可。”

皇帝几乎脱口而出,让太后着实惊讶。

“为何?”

为何?自然因为凌霄说的张定安并非真的张定安。

若她当真嫁给张定安,发现所嫁非人,还不知要闹成什么德性。

“张定安的脾性,别人不清楚,朕还不清楚么。”皇帝淡淡道,“京中有名的纨绔,轻浮好逸,如何能教人托付终身。”

太后讶道:“那又如何,到了年纪,谁不结婚?张家世代忠良,我听说张尚书已经在为他物色良配,这婚事赐下,也是朝廷对他们家的恩典。再说了,张定安和凌霄自幼识得,这些日子,你不是时常派他去给凌霄看病?我听周嬷嬷说,她言语中对张定安颇是喜欢。她那疯病,这辈子怕是都好不得了,她嫁给张定安,能得他照顾,外人说起来,也只会说你这当兄长的体恤不是?”

什么喜欢。皇帝想,面还没见过哪里来的喜欢?

他说:“凌霄的婚事朕自会安排,张定安不成。”

太后面露不快:“你这样子却叫我看不懂了。就算不成也要说个道理,你的道理是什么?”

皇帝敷衍地说:“张定安最近犯了事,朕将他打发到外省去了。朕看他一时半会没法升迁,没得连累凌霄受苦。”

此话一出,太后却越发满意。

没法升迁、去了外省,加起来就是几年内也回不到皇宫,那可谓舒心。

她微笑地喝一口茶:“皇上这话让我怎么信?张定安与你自幼相善,似兄弟一般。就这关系,你要他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再说了,他娶的可是海阳公主,再没出息,也可索性把官职都卸了,光挂个驸马的衔儿,日子能过的差么?皇上可别糊弄我了。”

皇帝不为所动,道:“母后要么另择佳婿,要么等着朕来处理。除此以外,不必再议。”

太后的脸终于沉下,正要说话,一旁的周嬷嬷察言观色,忙道:“说到另择佳婿,太后前阵子不是寻思了几人,还列了单子,不若拿出来让皇上瞧瞧?”

太后气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点点头就算允了。

周嬷嬷忙去将那单子取了来,捧到皇帝跟前,劝道:“太后为了列这单子,连叫了好些命妇进宫问话,都是些青年才俊,皇上好好斟酌斟酌?”

皇帝接过,他也颇是不快,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往单子上扫了一眼。

什么歪瓜裂枣。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叫赵福德收下。

太后看着他面色缓下些,又道:“等操办完凌霄的婚事,皇上自己的也该有个着落了。先前你推脱大业未成,不思儿女情长,我许了。可你如今已经登基,年纪也二十有二了,不能再拖下去。再者,六宫无首,凡事等我来操持,可我说的话你也不听,我就是个摆设,我才不当这冤家。”

说罢,她叹口气:“往上数一百年,这后宫从未像今天这般冷清。你是皇帝,也是一家之主,一大家子都看着你,你再不在意,样子也得做足。我看,先开选采女。后宫有人了,后头才有说法。”

皇帝却道:“此事暂缓。新朝刚立,处处都是要花钱,没有盈余去选秀女。后宫少些人,吃喝用度也要节省些。”

太后看着他,一时难以置信:“真真天大的笑话!宫里没钱,你莫非就不立后么?外头连个贫弱之家也不耽误娶亲,你堂堂天子,竟娶不起?要是内务府拿不出钱来,这个钱,我来贴。”

母子二人说到最后,自然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回宫的时候,皇帝坐在马车里,雨点打着车厢噼啪作响。

张定安……

他思忖着,回到宫里,将赵福德唤来,问:“凌霄白日里是怎么说的?一字不漏地告诉朕。”

赵福德赶紧回:“公主说喜欢和张大人相处来着,说张大人长相俊秀,就是……”

“就是什么?少婆婆妈妈的。”

赵福德咽了咽,道:“就是日后留下来做个面首也好。”

皇帝:“……”

“还有,说张大人性子静,不聒噪,总之是正和她意。”

皇帝:“……”

赵福德赔笑:“皇上,这么下去也到底不是办法。皇上不若寻个时机,和公主坦白了吧?”

皇帝觉得额角跳了一下。

坦白么?如何坦白?

告诉她自己其实是皇帝,看着她恼羞成怒,不是气死就是跟自己打一场。

自作孽不可活。

第七十五章 议亲(下)

皇帝思忖片刻,忽而问道:“若是真的把凌霄指给张定安,且不论凌霄愿意不愿意,你觉得张定安愿意么?”

“奴才斗胆。方才听太后说起这么亲事,奴才头一件想的却是,且不论张大人愿不愿意,张尚书愿意么?”

皇帝怔了怔,明白过来。

去年太子战死时,凌霄曾私自入宫,到兵部大闹了一顿,张尚书还狠狠参过她一本。只是那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无力训斥凌霄,此事便不了了之。

“皇上。”赵福德道,“非要促成也行,皇上和太后指婚,张尚书再不愿意也要高高兴兴接了。”

那不妥,皇帝想,更何况……

——“……等操办完凌霄的婚事,皇上自己的也该有个着落了。”

皇帝想着方才太后说的话,顿时兴致缺缺。

有时,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天生反骨,只要太后提的,他便忍不住反上一反。

太后说他越活越回去了。

他有时却想,若是他过去也能想反谁就反谁,那他的少年时候兴许会快乐些。

皇帝回到永明宫,待洗漱罢,读了会儿书。

待心情平静下来,他朝书案的一角看去。

太后给的那份名单仍摆在那里。

皇帝拿起来,再度细看。

然而他自诩心平气和,却是越看越觉得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