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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81)

江东王缓缓喝着茶:“阁老的意思,二皇兄比朕更爱惜名声?”

“不过是虚名罢了。”李阁老道,“皇上近日在京中开仓放粮,救济孤困,比伪帝那虚情假意好上百倍。”

江东王点点头,似对这回答十分满意。

他又问:“而今形势僵持,阁老以为,朕应当如何破了这局面?”

“皇上需要静候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兵荒马乱之际,人心涣散之时。”李阁老答道,“举兵本就劳民伤财,再加之今年江南水涝,粮食欠收,粮饷本就不足。老夫曾与户部、兵部算过,皇上如今占领了京畿的多数粮仓,还有周边诸州支援,可谓兵强马壮。伪帝手上的粮草,撑不了半个月。就算挨到开春,青黄不接之际,他又能到哪里弄粮食去?皇上只消等到他们人困马乏、士气低迷之时出击,下诏招安,恩威并施,必能将他们一举击溃。到那时,伪帝也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才不过二月,按阁老说的,却还要再等些时候?”江东王似笑非笑,“可朕已经等不及了,恨不得今日就斩下二皇兄的人头。阁老不若替朕再想想办法。”

李阁老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容臣回去想想,”他说,“明日再与皇上商议。”

江东王颔首:“那朕便静候佳音。”

李阁老正打算起身作辞,外头有人来报,说李懿到了。

江东王有些诧异。

自李妍去世,这位丈人就不曾露过面。今日,却不知为何要求见。

他看了看李阁老,只见他的脸上也有些错愕之色。

“朕多时未见国丈,”江东王道,“快快有请。”

李阁老看着外头,面上虽平静,心中有有些忐忑。

他仍惦记着多日前,李懿与他的那番对话。

——“我心里头只有一件事,妍儿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李懿从未与他提及今日要进宫。

这般微妙之时,他究竟要做什么?

没多久,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懿快步进来,见到江东王,跪拜行礼:“臣李懿见过皇上。”

江东王上前亲手将他扶起,温声道:“岳父免礼。朕听闻自妍儿去世,岳父一直卧病不起。偏偏这些日子,朕忙于国务无暇分身,故一直不曾登门探望,朕之过也。”

“皇上惦念,臣感恩尚且不及,岂敢他求。”李懿道,“臣今日前来求见皇上,是有要事相禀。”

“哦?何事?”

李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前,神色慷慨:“伪帝欲将臣诱降,修书而来。臣以为,此乃千载难逢的时机,特呈与皇上!”

江东王和李阁老的神色都变得更加诧异,相视一眼。

“竟有这等事?”江东王即刻将信取过来,目光在上面扫了扫,眉间一亮。

“这信确实是二皇兄的手笔,他的字迹,别人仿不出来。”他微笑地看向面色狐疑的李阁老,将信递过去,“里头的条件颇为诱人,阁老不若看一看。”

第四百二十七章 诱降(下)

李阁老赶紧展开信,看没多久,已是大吃一惊。

信上,皇帝先是对李家过往的功绩追述一番,说他们是历经多朝的忠臣;而后,又对李懿大加褒奖,说他当年做户部尚书的时候,先帝就曾称赞他才华横溢,乃朝廷肱骨。闲扯了两张纸之后,皇帝提到,如今朝廷大军已经打到了京城外头,江东王已是穷弩之末,日子不多了。他深知李家是受江东王要挟,忍辱负重,未来的希望,只在李懿一人身上。只要李懿将京城的布防图偷出来,便是大功一件。将来论功行赏,李家仍是首要功臣,李懿可封侯入阁,接任父亲之位,成为辅弼皇帝的重臣。

李阁老是熟悉皇帝的字迹的,这信,毫无疑问,是皇帝亲笔所写。

“这……”李阁老面色不定,倏而作怒,道,“这伪帝简直痴心妄想!肱骨之臣?笑话!自他继位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将李家扳倒!这番话,是拿老夫全家当三岁孩童来骗,欺人太甚!”

江东王不置可否,又看向李懿:“岳父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么?”

李懿道:“父亲所言极是。父亲已经是首辅,我们李家已经没有什么不知足的。自臣女入侍陛下,李家便已是皇上的人,自当为陛下驱驰左右。”说罢,他叹一口气,面露悲伤之色,“只可惜臣女无福,臣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再无后人。臣这些日子寻思着,若是能从宗族里过继个女儿,替臣女服侍皇上,诞下一儿半女,让臣享上几日含饴弄孙的清福,臣这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哦?”江东王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个,目光动了动。

这世上没什么平白无故的好,只有交易。

皇帝开出的这个条件,确实足够让人心动。

若是李懿大公无私无欲无求,只拿着这信来举报,那江东王还真不知该不该信他。

但李懿提出要过继一个女儿,将自己这国丈的位子坐稳。

既然有所求,江东王就放心了。

“荒唐!”李阁老蓦地变色,随即对李懿呵斥道:“当下乃紧要之事,岂可拿这等儿女情长之事叨扰皇上!”

却听江东王道:“阁老此言差矣,朕以为,岳父此议甚妥。”

只见他望着李懿,目光深深。

“自王妃遇难,朕心中属实难过,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江东王道,“王妃是朕发妻,李家便是后族,便是王妃不在了,这也不会变。岳父之请,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说罢,他对李阁老道:“朕记得上回阁老说过,府上二公子李涵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仍待字闺中,是么?”

李阁老道:“禀皇上,正是。”

江东王颔首:“如此,便将这位闺秀过继到岳父名下。待平定伪帝之乱,朕当迎娶入宫,册立为后。二位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李阁老和李懿皆眉间一振。

“谢主隆恩!”李懿神色激动,红着眼眶,下跪伏拜。

“岳父请起。”江东王将他扶起,和煦地微笑,“日后,朕与岳父仍是一家人,在朕面前,岳父不必执许多虚礼。”

李阁老看着面前那翁婿和睦之景,神色欣慰,抚了抚胡须。

“皇上,当下之事仍迫在眉睫。”少顷,他正色道,“伪帝这封信,离间之心何其歹毒,不知皇上接下来如何打算。”

江东王重新扫了一眼那封信,含笑道:“朕方才说,朕恨不得今日就斩下二皇兄的人头,问阁老是否有别的办法,阁老说要回去想想。如今,办法不是送上门来了么?”

“皇上的意思是……”

“二皇兄不就是想知道我城防的破绽么?”江东王道,“朕何不将计就计,卖他一个破绽呢?”

————

当夜,皇帝便在大营里收到了李懿的回信。

那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打开之后,里面也只有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