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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33)

不过此时,却是已然安静了许多,听不到先前大战的喧闹。

怀恩笑道:“公主,应天水师如今只有一小股顽敌仍抗拒不降,不消半刻,即可消灭。当下,应天水师已经改旗换帅,投奔殿下麾下。殿下早前说过今晚要让公主在行宫里,请公主一道移驾下船。”

听到入城,月夕的心沉了一下。

江东王如此气定神闲,仿佛笃定皇帝已经遭遇不测一般。如果真是这样……

念头才冒出来,即刻被心底的声音打断。

江东王不可能比你知道更多,切莫胡思乱想。

月夕皱了皱眉,道:,“不妥。城中还有二哥哥的旧部,皆是死忠。此时他刚刚薨逝,余党还未肃清,三哥哥怎好久入城去了?我劝三哥哥还是留在船上,待得天亮之后,麾下兵马清理了城池,三哥哥再移驾不迟。”

江东王看着月夕,目光意味深长。

“凌霄,孤愈发觉得,你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他说,“这般怯懦的言语,从前可从未听你说过。”

月夕道:“三哥哥莫非觉得,我是假的?”

“你若不是孤的亲妹妹,孤确实会有此疑心。”江东王慷慨道,“不过孤若真的愚钝至此,以至于有人在孤面前冒充你也看不出来,那么被收了这条命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月夕看着他,忽而想听到了十分有趣的事,唇角弯起。

“是啊,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说着,站起身来,“既然三皇兄执意要我陪着一道入城,我自不推辞。入城乃大事,不可随意,容我回去更衣妆扮,以壮声势。”

说罢,她向江东王那一礼,转身退去。

看着她的身影,江东王的目光停留了好一会,脸上的笑意消失。

“照你看来,凌霄如今在想什么?”他问。

怀恩道:“殿下仍怀疑,公主有贰心?”

江东王淡淡一笑。

“她一身武功,若有贰心,早有机会将孤杀了,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动手?”他说,“孤只是感慨,她的心性果然不似从前了。这一身的武功,看来也不会为孤所用,倒是可惜。”

“殿下说得是。”怀恩道,“不过公主毕竟是个女子,胸无大志,也在情理。”

江东王不置可否,望了望外头。

“蔡衍的消息,确实么?”他问。

“确实。”怀恩道,“昏君已死,尸首就在城中。”

江东王露出满意之色。

————

大船在岸边停下,黑夜中,一艘连着一艘,巨龙一般,火光亮如白昼。

仪仗早已经摆开,旌旗在夜色中猎猎招展。

月夕跟着江东王下了船。,登上马车。

外头,乌泱泱的军士从船上下来,甲胄的碰撞声和喧闹的人声混做一处,热闹非凡。

看见这阵仗,月夕只觉心惊肉跳。

从前,她看到的只有九江城的江东王府,以及扬州的阿絮,看不到这背后,江东王阵阵的手段。今日这阵仗,就是他露出来的一鳞半爪,果真是处心积虑,谋划深远。

让月夕好奇的,是江东王的财源。

这些兵马,显然养了许久,断然不是靠凌霄公主府的钱财供起来的。

据月夕所知,江东王从先帝的时候起,就一直为太子所忌惮,皇帝更是对他防备有加。朝廷里的银子有多少到了江东王府,都是清清楚楚,一个子儿也不会多给的。

当然,江东王以公子之名在江南搜刮民膏民脂,已经是公认的事实。可月夕猜想,他的背后,定然还要更大的势力。

月夕想到了李阁老。

可李妍是最近才嫁到江东王府,李阁老就算拿得出那天量的资财,他站到江东王这边也是最近的事。所以,不会是他。

那除此以外,还会有谁?

思量间,只听三声爆竹响彻夜空,而后城门发出沉重的开合声,早前被轰得有些残破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奔驰而来。

为首者滚鞍下马,跪在江东王驾前:“臣蔡衍见过殿下。”

江东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今日城破之时,你在何处,为何不出城接应?”

“殿下有所不知,”蔡衍道,“昨日皇上……”话才出口,他打了一下嘴巴,忙补充道,“伪帝突然到了应天,将臣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臣被困狱中,动弹不得。直至城破之时,伪帝受创,兵马四散而逃,臣才有了逃离牢狱的时机。”

“受创?”江东王问,“你是说,他并未亡故?”

月夕的马车就在江东王身后,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一时高高悬起。

“纵使不死,也命不久矣。”蔡衍道,“下官一得了自由,便立马往行宫赶去,正瞧见伪帝车驾的马车匆匆驶入行宫,而地上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其扈从近侍,如田放等人,哀痛甚笃。据臣内应禀报,伪帝如今就在应天行宫的无思殿中,太医已经束手无策。”

月夕怔怔的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这消息,简直又好又坏。

好的是,他极可能还活着;坏的是,即使活着,大约也受了重伤,很可能命不久矣。

江东王的声音喜怒不辨:“如此说来,你们还未将他捉住?”

“殿下明鉴,行宫宫城坚固,城高池深,易守难攻。”蔡衍忙道,“臣手中无许多兵马,着实难以攻下。唯有等待殿下率王师入城,一举攻破!”

第三百七十五章 哀鸣(下)

江东王终于颔首。

“城中的伪帝余党,当下如何了?”他问。

“臣已经令人挨家挨户地查过,所有余党望风而逃,无处藏匿。应天大营里仍有六万余兵马,已经被臣重新收拢。那行宫之中,顶多只有三四千人顽固之徒。殿下,臣以为,无论伪帝是生是死,这点人马也无法与殿下大军抗衡。当今的天下,已经尽在殿下掌握之中。”

“你做得好。”江东王含笑道,“带路吧。”

蔡衍称是,随即上马,陪着江东王入城,往行宫方向去。

“公公。”路上,蔡衍小声问怀恩,“不知下官的妻小,在九江可好?”

怀恩笑了笑:“大人放心,只要大人好好办事,他们自然不能更好了。”

蔡衍讪讪,用袖子擦了擦额角。

月夕坐在马车里,手紧紧握着袖子里的匕首。

——“你不再离开朕,好么?”

那个声音,又在心头徘徊。

过了不知多久,车马停下。

帘子撩开,露出江东王的脸。

“凌霄,来。”他抬手,笑道,“我们一道去看看二皇兄。”

他笑的人畜无害,可在月夕眼里,却穷凶恶极。

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

“这宫城还有人把守。”她说,“三哥哥如何能进去?”

江东王却似没听到一般,望着夜色中的宫城,感慨道:“无思殿是太祖的寝殿。他半生戎马,最后伤病复发,在无思殿薨逝。后来太宗皇帝迁都北上,便只剩下太祖一人葬于应天,孤独了百余年。如今好了,他老人家有二皇兄的陪伴,想必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