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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16)

月夕那时听了沈劭的话,心生怪异。

她问沈劭:“你方才说,父亲病了是因为别的缘故,究竟是什么缘故?”

沈劭还没答话,晏大打断:“他疑心重,能有什么别的缘故。”

他沉下脸,严肃地看着二人:“现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你二人是正气堂的主心骨,万不能胡思乱想,自乱阵脚。弟兄们若跟着起哄,谁还会安心待在堂里,替你们办事?”

说罢,他将月夕的手拉过,语重心长:“我的病,老吕最是清楚。他是扬州名医,就算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也要千里迢迢来找他。老吕替我看病多年,对我最是了解。他说无力回天,那么世间别的什么良医也束手无策。事已至此,最忌分心。设法替我看好正气堂,才是你的正经事。”

往事仍历历在目。

月夕坐在樨园的屋里,看着案上的烛光,似入定了一般。

那时候,月夕曾经去找过老吕。

老吕对她的疑问甚是诧异,说晏大的病症已有多年,能撑到这个岁数已是不易。再加上陈二和顾三突然逝去,正气堂债台高筑,打击太大,晏大的病情恶化亦是十分自然。

月夕不放心,又请了好些良医来,一道替晏大会诊,得出的结论大致相同。

疑虑终于打消,月夕却更是难过。她知道晏大确实时日无多,大哭一场。

但现在再想起来,月夕只觉心中阵阵发慌,手心发凉。

——“父亲要去陪你母亲了,你别难过。”

父亲弥留之际,最后的话语犹在耳畔。

月夕想起他瘦削而苍白的脸,心头一阵痛。

忽而,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将月夕的思绪打断。

她擦了擦眼泪,深吸口气,答应一声。

来人是杨实。

他递上一封信,恭敬道:“是王妃的人递来的。”

月夕接过,将杨实打发出去。

李妍才入江东王府没两个月,晏大的事情,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当时月夕向她问起晏大,她颇为诧异。

不过,她显然也很快察觉到了此事可用之处,目光略略一转,微笑道:“方才阿絮的言语,公主也听到了。那晏家的人,殿下很是不喜欢,公主还是不必过问了。”

月夕冷冷道:“殿下如何看待晏家,于我无干。不过你须知道,在扬州,能与阿絮抗衡的,正气堂首屈一指。将晏家收为己用,当年可是殿下的心愿。若非晏大不肯就范,他又如何会花那许多力气去捧阿絮?既然阿絮曾经对晏大下手,此事便是可用的利器,让姓晏的除掉阿絮,你我干净,难道不是大好?”

这话,显然说到了李妍的心里。

但她仍然打算讨价还价,露出为难之色。

“妾刚到九江不久,王府里的事,知之甚少。”她说,“再说,殿下的脾气,公主是知道的。我若设法去问,殿下定然要被惊动。只怕艰难。”

月夕淡笑。

“此事,王妃可考虑考虑。”她说,“这阿絮么,虽惹我嫌恶,可方才听她言语,将来倒是不敢再来惹我。王妃却不一样。与我相较,王妃更盼着她早日消失,不是么?”

李妍看着她。

话到此处,遮掩已然没什么意思。

“公主说的消失,指的是什么?”

月夕道:“只要阿絮不再出现在三哥哥和王妃跟前,不就好了?”

李妍不置可否,又道:“看来公主颇为看重正气堂。”

月夕并不遮掩:“扬州是我的,正气堂也是我的。我的地盘,轮不到别人在上面一手遮天。”

李妍看着月夕,忽而觉得,眼前的女子,似乎与她一直知道的海阳公主大不一样。

她并不像是被江东王所迫,不得已投靠,更像是早已经有所打算,半推半就投到了江东王帐下。

这个一直被她打心底瞧不起的人,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大的野心?

莫名的,背上一阵微微发凉。

不过,这份野心如今能为她所用,倒是不赖。

她执起茶杯,重新露出微笑:“如此,公主就等着我的消息吧。”

如今,信已经到了月夕的手上。

她手指有些颤抖。

上面的字写得方方正正,如同外头活字套印的书籍一般端正,看不出出自任何人手笔。

但这漂亮的字里,却记叙这世上最恶毒的事。

阿絮奉江东王之命,买通了晏大的厨子,在他日常服用的汤药里加了一味药粉。这药粉,无色无味,也并非毒药,却能让晏大的病症愈发严重,不可收拾。晏大也曾疑心此事,让人验毒,但一无所获。

月夕默默看罢,就着烛火,将那信纸点燃。

火苗映在她满是泪痕的眼里,幻化成满满的恨意。

那个厨子,她知道。

晏大被告知时日无多的时候,那人回家探亲,路上失足落水而死。

指甲深深扎在手心里,阵阵发痛。

牙齿咬在嘴唇上,有淡淡的血味。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追查(下)

次日,江东王府里的太监和宫人们议论纷纷。

樨园里的海阳公主,又耍脾气了。

一大早的时候,江东王在堂上议事。伺候海阳公主的太监杨实过去传话,说公主想游湖,要江东王带她去。

江东王没有答应,说近来天气寒冷,风雪交加,并非游湖之时,让公主稍安勿躁,等有了好天再出去。

为了这个,海阳公主生气了,不但在屋里砸了一地的瓷器,还放话说,以后江东王要去也不必叫上她。

众人听得此事,面面相觑。

江东王的府里,敢这样使性子的,也就海阳公主一人而已。

早听说这位在宫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冤家,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天气阴沉,刮了一日的风,在夜里终于小了些。

月夕在屋子里,缓缓翻着江东王给她置办的闲书,还有几页就要看完的时候,她听到窗子上传来了三下暗号。

窗子打开,一个黑衣人赫然出现。

“在下依暗号而来,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月夕凝视他片刻,唇角弯了弯,指了指火炉边上的椅子:“四爷坐。”

刘四不多言,径直进了屋子,在椅子上坐下。

今日,月夕故意在江东王议事时,让杨实去跟江东王说游湖的事,就是要把暗号递给在场的刘四。

“那日一别,四爷别来无恙。”月夕道。

她说的,是沈仪离开时的事。

沈劭带着沈仪登船离去,恰逢刘四来阻拦。

当时,月夕本就已经决意留下,于是顺带卖了刘四一个人情。她假装被沈劭抛下,独自留在岸上,镇定地看着追来的刘四。

“多谢四爷一直助我,今日,你可带我回去交差,只望将来我有求于你时,你仍助我一臂之力。”

刘四当时的神色又是震惊又是犹疑。这话,已然挑明了她知道那些暗地相助的事,都是他做的。

不过江东王即将来到,刘四没有功夫和月夕细说,转而与月夕一唱一和,演了一出公主被负心汉抛下,毅然决然投奔江东王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