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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310)

“你做的好事。”他冷冷地看着阿絮,道:“若非王妃来到,孤几乎下不来台。这下,你满意了?”

阿絮的脸上并无愧色:“纵然如此,此事也是必要。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殿下心中的疑虑也难以消除。阿絮说过,那奸佞的恶名,阿絮来担,乃无怨无悔。”

江东王喝一口茶,再抬眼,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孤岂不知你的苦心。”他说,“起来吧。”

阿絮起身,继续道:“如今,殿下已觉得公主可十分信任了?”

“张定安死了,还有什么不可信的。”江东王缓缓道,“他是昏君的心腹。却死在了凌霄的手上,便是凌霄给孤交了投名状。凌霄在昏君那边已经断了退路,从今往后,就算她心里不乐意,也已经是孤的人了。”

阿絮虽仍有疑色,可看着江东王那笃定的样子,又把话收了回去。

“殿下睿智。”她道。

正说话间,外头的太监传报:“殿下,王妃说,她那边做了些温补羹汤,问殿下想过去用,还是送过来?”

江东王道:“送过来便是。”

外头太监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忽而被江东王叫住。

“不必送过来,”他说,“孤正要去看看王妃,与她一道用膳,去备肩舆。”

太监忙应下。

阿絮目光定了定。

只见江东王看她一眼:“今日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阿絮有些犹豫,道:“殿下上次说,那兰花的花瓣还要我来调色,不若……”

“不必了。”江东王道,“来日再画。”

阿絮望着他,目光深深,告退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杀心(上)

天色阴沉,城外的霞光寺,钟声敲了几下,空灵寂寥。

这寺院位置偏僻,不大热闹。不过寺前道路通往的一片山峦是风水宝地,九江城里有些头脸的人,都喜欢将家人送往那里归葬,霞光寺就是途中停灵和用膳最方便的去处。

僧人们念经的声音从前面佛堂隐隐传来,后面的院子里,有几处半旧的屋舍,里面放着好些暂时在此处寄存的灵柩棺椁。

其中一只棺材,木料厚实,油漆崭新,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刚刚做的。

钉子还没被撬完,沈劭就听到里面的人在捶着棺板,似急不可耐。

他忙让范齐手脚快些,没多久,钉子都取了出来,二人合力将棺板抬起。

张定安满头大汗,喘着气,扶着旁边的沿口,从棺材里坐起来。

他身上穿着寿衣,头上戴着寿帽,诡异的模样,足以让不明就里的人吓个半死。

“水……”张定安声音沙哑,还有些虚弱,几乎说不出话,“水……”

范齐忙将一只水囊递过去,张定安接过,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

一口气喝干净之后,他才似终于缓过劲来,坐在棺材里继续喘气。

他抬眼,四下里观望,没多久,目光落在自己的穿着上,神色一阵嫌恶。

“晦气。”他一边把这些东西扒下来,一边说,“晏月夕莫不是就想把我埋了,竟真当死人钉在了棺材里。”

“不这么做,如何能瞒天过海?”沈劭走过来道,“她那龟息丸甚为有用,你在这棺材里整整躺了三日,每个人都觉得你是真的死了,连江东王都瞒了过去。”

张定安听得这话,露出惊讶之色:“当真?”

这计策,是月夕和沈劭分别之前定下的。她早前回扬州时,就到熟识的胡商那里定下了龟息丹,以备不时之需,这回恰好用上。她让沈劭离开九江后,遣人回扬州城取出,给张定安服下。张定安精通医术,知道人服毒的死状,在江东王面前演得惟妙惟肖。龟息丸药力发作,他也顺势倒下,装死装得毫无破绽。

“这龟息丸还有么?”张定安颇感兴趣,“再给我两丸,我或可破解破解。”

沈劭淡淡道:“此时没工夫。此地不可久留,你若无事,便随我等离开。”

张定安也知道此理,忙要起来,可才动了动,又一屁股做下去。

“我饿极了。”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劭,“有吃的么?”

————

沈劭无奈地看他,正要唤范齐去备些斋饭,忽见堂中烛光晃动,他眸色一凛,喝道:“谁人在此?”

张定安闻言,忽而有了力气,从棺材里跳出来,躲到沈劭身后,道:“莫非鬼门关前走一溜,把恶鬼引来了?”

只听来人“嘁”了一声,“张定安,你这胆小鬼,就算恶鬼来了又如何?人家对你可没胃口。”

说罢,一个黑衣女子从后堂步出。

张定安目瞪口呆。

沈劭也愣了愣,眸中倏而放出光来,似乎将一切阴郁驱散。

不等张定安说话,沈劭已经大步上前,注视着她,又是惊喜又是不可置信。:“你回来了。”。

凌霄望着他,唇角也藏着抿不住的笑意。

“我再不回来,我公主府的钱财岂不叫人搬空了?”说罢,她忽而看向张定安,语气不善,“说说看,张定安,你是怎么替我看家的?说明白了,本宫饶你不死。”

—————

夜幕初降。

江东王才行至院门前,就瞧见李妍领着杨氏,提着一盏灯,正在等候。

她穿了一身白色狐裘,在暮色里尤为柔美。

江东王眼角含笑,问道:“王妃怎的在此站着?”

李妍盈盈做礼,温声道:“天色暗了,园子里花木多,阴翳了些,妾来接殿下。”

她的目光如水,江东王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上前携起她的手。

屋内已经摆好晚膳,二人落座,李妍替江东王斟了酒,举杯道:“今日殿下除了一心腹之患,恭贺殿下,妾敬殿下一杯。”

她说罢,将杯中酒饮尽。

羊脂玉杯凑在樱唇之上,颇是赏心悦目。李妍饮尽之后,发现江东王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明媚一笑,问:“殿下在看什么?”

江东王微笑:“没什么,只觉得王妃今日有些不同。”

“哦?何处不同?”

“王妃今日出手相助,让孤大感意外。”

“殿下此言便是见外了,这些,不是妾应该做的么?”李妍边说着,边替江东王盛汤,“殿下前阵子罚妾禁足,妾那时就好好想过了,妾是来助殿下成事的,万事需得站在殿下这头。至于母家里的恩怨,待大业得定,何愁不能清算?殿下说,是么?”

那精致的瓷碗被轻轻放在江东王跟前,碗边上,两尾红鲤相互逐戏。

江东王轻轻一笑,“你能这么想,孤甚是欣慰。上回的事,其实怪孤不曾与你说清楚。沈仪是用来安凌霄的心的,你若真的要收拾她,孤早晚会把她给你。此事,孤也有错,该向王妃赔罪。”

“殿下并无错处。”李妍温声,道,“是妾太心急了,险些坏了大事,理当受罚。”

江东王的唇边弯起微笑,缓缓搅着汤,却话锋一转:“不过,孤原以为,王妃对沈仪动了心思,是因为李阁老和沈家的旧怨,可如今看来,却是王妃与沈仪的私人恩怨。孤记得,王妃和沈仪当年都是太子妃的人选,而太子最后选了沈仪,王妃因着这事才对她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