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311)

李妍的目光定了定,少顷,放下手中的筷子。

“不瞒殿下,确是如此。”她毫不避讳。

江东王声音缓缓:“王妃心里头,果然还牵挂着太子。”

他这话说的颇为平静,可李妍已然嗅出了其中的寒意。

可李妍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无异色,道:“当年之事,殿下都知道。妾之所以迟迟不敢和殿下说起,就是怕殿下误会。”

说罢,李妍抬眸看向江东王,眼眶微微发红,竟有了些泪光。

第三百五十章 杀心(中)

“怎么哭了?”江东王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孤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不管殿下信与不信,妾今日都要把过往坦诚相告。”李妍从袖子里拿出绢帕,拭了拭眼角,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诚如殿下所言,祖父当年确实有意让妾与太子结亲。凭着妾家的名望,全家上下并着族里的几千号人都以为太子妃的头衔是板上钉钉的,甚至时不时地拿这头衔与妾打趣。久而久之,连妾也以为自己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未料,后来,先帝和太子看中了沈仪。”

想起旧事,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楚,轻叹一声:“妾本来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太子,对太子又谈得上什么感情。怎奈京中的人蜚短流长,只爱将这等事嚼舌根,传得不堪。妾因此名声受累,受尽嘲讽,若说不恼,只怕殿下也不信。妾虽并非皇亲贵胄,却也出身高门,父母宠爱长大的,何曾受过这番屈辱?太子妃落选之后,妾竟有好一阵子不敢出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因而那日听闻了沈仪未死,妾想起的并非太子,而是当年受辱的窘境,一时冲动,故而……”

话没说完,李妍的眼泪躺下来,低低抽泣。

江东王没有说话,杨氏在一旁却看着着急,忙劝道:“殿下有所不知,王妃这些日子夜不能寐,唯恐殿下心中仍在责怪。王妃年方十八,常年养在深闺,难免不谙世事,思虑欠周。可王妃自嫁过来,便已是死心塌地跟了殿下,对殿下从无贰心,还望殿下明鉴。”

李妍也抬起眼睛,道:“从前之事,殿下不计较,妾感激不尽。只盼将来殿下多加指点,让妾助殿下早日成就大业。”

江东王看着她,神色颇是感慨。

他侧过身来,抽出她手中的绢帕,一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替她拭泪。

“王妃言重了,你我夫妻,结发之日便是同心,何言计较?”他说,“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今日把话说开,乃是大好之事。日后,无论遇到什么,王妃心中有话,尽可告知孤。能办到的事,孤会为王妃去办,尽量不教王妃失望。”

李妍听得这话,破涕为笑:“多谢殿下。”

江东王将她的手握着,忽而道:“孤想起来,第一回 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副模样。”

李妍怔了怔。

“王妃可记得当年在风华楼,你与家人走丢,不知如何归家。那时,有个太监突然出现,将王妃带回了李府。”

李妍目光一动,道:“自是记得。那太监说,他认得妾的祖父和父亲。殿下是说,他……”

江东王微笑:“那是孤的随侍。孤当时也在风华楼,见王妃哭泣,心中不忍。可若亲自询问,又怕王妃以为我是轻浮之辈,故而遣太监假托识得王妃家人,送王妃回家。”

李妍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殿下……”她嚅嗫着,轻声问道,“殿下喜欢妾么?”

江东王道:“王妃问的什么话,孤既然迎娶王妃,自然是心仪王妃已久,能与王妃白首偕老,乃莫大的幸事。”

李妍眸光浮动,道:“妾过去与殿下的交往不深,当初听闻殿下要迎娶妾,颇为诧异。后来听闻了殿下的大业,又以为殿下是为了大业着想才迎娶妾……”

江东王笑而摇头。

“孤说的话自然当真。王妃若有疑惑,为何不与孤言明?”

李妍复又低下头,抿抿唇:“殿下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妾听闻,殿下身边总有美艳无双的女子伴随,那日,又听得公主提起阿絮娘子,故而……。”

“凌霄那日酒后胡言,你如何能当真?”江东王无奈道,“阿絮是孤的得力干将,孤见她,聊的都是正事,王妃若不信,何不召怀恩来问一问?”

李妍满面绯红,忙道:“殿下既然坦诚相告,妾欣喜万分,岂有不信之理?只是一场平白误会,又是妾的不是,心中愧疚。阿絮娘子既是殿下的得力干将,妾自当好生好生相待。殿下何不让阿絮娘子过来,妾与她郑重见上一面,打消误会,日后也好往来。”

江东王斟酌片刻,颔首道:“不无不可,阿絮仍在九江,孤明日让她来见你一面,如何?”

“如此甚好。”李妍露出个娇俏的笑。

——————

樨园里,月夕从福灵寺归来,倚在榻上,只觉疲惫。

纵然知道一切是假的,可张定安躺在棺材里,面色青灰,当真像死了一般。听见长钉入木声响的时候,她更是感到心惊肉跳。

月夕不由地想,当初自己吞龟息丸装死,是不是也是那副模样。

心头一阵恶寒。

不过话说回来,张定安此人虽然是个油葫芦,招人厌,但这人要是真的没了,她不仅对不起凌霄,也对不起皇帝。

幸而回来路上,听见林间笛声,那是她和沈劭约定的信号。若是张定安无碍,便以笛音为号。

没事就好。

她喝了一口茶,心跳渐渐平复。

门外,杨实叩门道:“公主,颜平来了,说是向公主复命。”

月夕一下又精神起来,从榻上坐起。

“知道了。”她说,“带他去花厅候着。”

颜平站在花厅里,气定神闲。

作为江东王的心腹之一,他向来颇为自信,也总能揣测出上头的意思。

此次派他去要钱拿人的,虽说是海阳公主,但他知道,真正主事的还是江东王。

江东王想要什么?不仅是公主府的钱财,还有张定安的命。

海阳公主再如何硬气,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她说如何并不作数,只要合了江东王的意思,就是做对了事。

他方才去怀恩那里探了口风,听说江东王心情大好。

只消这句就够了,说明江东王对他的这趟差颇为满意。

“那,不知殿下能否一见?”来樨园之前,颜平问怀恩问道。

怀恩听了,不置可否,只笑道:“你到底是公主殿下的人,殿下见你,恐怕不合适。有什么事,去跟公主说就是了。”

颜平听了这话,只得应下。

说实话,他不大将那海阳公主放眼里。这天下,迟早都是江东王的,海阳公主不过是个垫脚石。听说事成之后,她要扬州等地做采邑,颜平更是鄙夷。江东王是个枭雄,不是那市井里讨价论价的商贩,与他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事成之后,自己这样的真正心腹会飞黄腾达,而海阳公主这等朝秦暮楚的,只怕不会有什么十分好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