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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79)

“卫长史和诸位一路护送公主,舟车劳顿,殿下早已令老奴备下了客舍,好叫诸位好好歇息。公主不必忧心,刘先生会好生安顿卫长史。”怀恩和煦地答道。

凌霄听了这话,面露不快。

“卫煌乃公主府的长史,自当随侍我左右,公公要将卫长史带去别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是殿下的意思。”怀恩道,“殿下说,卫长史虽是公主的得利干将,但对王府不熟悉,更不能在王府随意行走,反倒施展不开手脚。公主到王府做客,殿下自然尽地主之谊,备下舒适的院落和体贴周到的随侍。公主需要什么,跟他们说就是。”

“公主,万不可上当。”卫煌很是着急,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公主单枪匹马,若有人对公主起了异心,日后难以脱身。”

凌霄又何尝不知江东王的心思。

上回他便是用张定安,差点将她牵制,这回不过故技重施罢了。

她沉吟片刻,转身对卫煌道:“我既然是来见三哥哥的,客随主便,自然要受王府的规矩。你便带着我们的人,随刘先生到客舍好生歇息。”

卫煌露出讶色:“公主……”

“不必多言,去吧。”

凌霄说罢,便先一步向前,跟着怀恩离开了码头,前往王府。

王府里,仍似上次来时一样安静。

凌霄站在王府正殿前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公主,”怀恩恭敬道,“入殿不可懈怠武器,公主的银鞭……”

凌霄看了一眼腰间的软鞭,道:“公公是知道本宫的身手的。本宫若想对三哥哥不利,即便没有这软鞭,也毫无妨碍”

“老奴知道。”怀恩微笑,“可这是殿下定下的规矩,无人可违逆,还请公主见谅。”

凌霄看着他,少顷,解下银鞭,递过去。

江东王早在屋里等候。

他显然畏寒,身上的衣裳比凌霄厚了许多,更显得身形瘦弱。

“你来了。”他坐在榻上,温和一笑,指指下首的椅子,道,“过来坐。”

凌霄却没有坐,只在他五步外站定。

“我是听了三哥哥的说法才走这一趟。既然来了,我便要见到人。三哥哥,沈仪何在?”

江东王注视着凌霄,双眸幽深,唇边却浮起淡笑。

“你果然惦记着她。”

“沈仪是阿劭的姐姐,也是太子哥哥未婚的妻子,我自当关照她。”

第三百一十五章 坦白(上)

江东王倏而站起身来,踱了几步。

“未婚的妻子?”他看着凌霄,似笑非笑,“太子早在沈家落难之时就放弃了她,虽然将她秘密安置在乡下,保住了性命,但事实上与抛弃无疑。父皇收拾沈家时,太子毫无作为,她恨太子。连沈仪自己也不再自认是太子未婚的妻子,你又何必替太子圆这一出呢?”

“这是我的事。”凌霄丝毫不为所动,“三哥哥只消告诉我,沈仪何在?”

她双目逼视,江东王却恢复了些平静。

“她在你的屋里,稍后,你自能见到她。”

凌霄道:“如此,我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可门外却一下涌出几名佩刀护卫,挡住去路。

凌霄目光一凛。

“三哥哥如今要与我刀剑相向了么?”她寒声道。

江东王已经重新坐回了窗前,手里拿着茶杯,望向窗外。一棵石榴树上,两只雀鸟正站在枯枝上啾啾啼鸣。

“孤自然也不愿意如此。”他缓声道,“在众多兄弟姐妹里,你与孤最亲近,孤最不愿意伤害的便是你。孤给过你机会。若你上回不逃走,老老实实地待在王府,就算是装傻也好,孤仍可与你相安无事,和善相处。但你毕竟走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保我?”凌霄觉得可笑,道,“既然三哥哥知道我是逃走的,那么也该想到,我逃走才是保三哥哥。二哥哥对三哥哥向来防范。三哥哥此番将我私自扣押,正是给了二哥哥收拾江东王府的理由。三哥哥惦记着兄妹之情,我也并非无情,不想连累三哥哥。为了大家都好,三哥哥理应让我将沈仪带走才是。”

“是么?连你也知道皇上要收拾孤。”江东王笑了笑,“既然说开了,你又何必急着走,不妨坐下,你我兄妹二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如何?”

凌霄看着他,少顷,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开诚布公也好。”凌霄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三哥哥。”

“何事?”

“当年害死我的乳母的人,是不是三哥哥?”

江东王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

“你知道了。”他轻轻吹去茶杯里的热气,“此事,孤没什么好狡辩的。孤确实对不住你。”

凌霄看着他那轻描淡写的样子,不可置信。

虽然早知道了答案,她仍怒不可遏。

“你为何要害她?”凌霄质问,“乳母常说三哥哥孤寂,要我常与三哥哥玩耍。平素里,若是苕华宫的小灶做出什么好吃的,也必定留出三哥哥的一份。她是个慈悲心肠,可三哥哥竟然将她杀了,良心何在?”

他静静抿了一口茶。

“孤明白你为何愤怒。”他道,“乳母是宫里头少有的几个对孤真心实意好的人,孤杀她,也挣扎了许久。”

“那三哥哥还……”

“因为太子同意了。”

凌霄望着他,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此事,你可以回去跟你的师父曹煜查证。太子点头之时,他也在场。”

“不可能。”凌霄一下站起来,“太子哥哥知道我最喜欢乳母,不可能对乳母下手!”

江东王没说话,只望了望不远处的一幅画轴。那是一幅腾云图,蛟龙的爪子在云中若隐若现。

“凌霄,孤一向觉得,母后和太子对你宠溺太过。”他轻叹一声,道,“以致于你虽自幼长在宫中,对宫中的龌龊却知之甚少,或者说,视而不见。”

他的唇边浮着一抹讽刺的笑:“你只消琢磨,这件事到头来是谁得了好处,不就成了?”

谁得了好处?

凌霄遥遥想起旧事。

那时先帝力求归除旧制,启用新人,于是遣现在的皇帝、当时的永王南下扬州,亲迎常阳侯入京。此事在当时轰动一日,而永王也因此名声大噪,甚至有谣传,皇帝对永王颇为赞赏,有重新立储的念头。

可就在永王动身前夕,乳母在御花园落水身亡,她悲痛欲绝,求帝后严查凶手。可她万万没想到,当时种种证据竟指向了永王,而证人就是她自己。

她确实在御花园见过永王,可她深知永王的为人,知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最后,她拒绝指认,致使那件事情不了了之。

但永王终究受到了牵连,在查案期间被禁足宫中,以至于无法南下。

最后南下去迎常阳侯的,自然就成了太子。

那次从扬州归来,她还记得,太子是多么意气风发。他不仅参与了常阳侯的改革,还订下了和沈仪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