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280)

可那件事,确实自始至终与江东王无关,永王因此受难,而得了好处的,唯有太子……

凌霄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果真是太子么?

可太子对她如何宠爱,如何忍心对她最亲近的乳母下手,甚至不惜利用她,指控当时的无辜的永王?

“凌霄,孤无意诋毁太子。可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事。你那时年纪尚小,不会与你说这些,但你如今长大了,是时候该知道了。”江东王道,“权力总会让人做出疯狂之事,你的亲人远非你想象的良善,这其中,包括孤、包括二皇兄、包括太子,甚至包括父皇和母后。父皇坐视太子和二皇兄相斗,太子将孤拉入这乱局,这才让孤不得不做许多违心之事。”

“借口!”凌霄气愤地嚷道,“你若当真是被迫的,大可跟母后去说。”

“母后?”江东王冷笑一声。

他忽而伸出自己的手,露出小臂,只见上头青筋隆起,皮肉枯槁,看的凌霄一阵心惊。

“你可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江东王的声音平静,却似压抑着什么,“每日忍受着多少痛楚?这些可都是拜那孤称为母后的人所赐!”

“胡言乱语!”

江东王嗤笑一声。

“孤向来身体康健,你是知道的,自幼不曾生过几回病。这样的人,怎会在母后身故之时突然大病不起?你莫非真信了宫人所言,是因为孤伤心过度才身陷重疾?”

凌霄怔怔地看着他。

虽然心中坚决拒绝,大骂这是无耻谎言,可脑海中,却似有一幅可怕的内幕缓缓展开。

乳母,太子哥哥,三哥哥,母后……

第三百一十六章 坦白(下)

凌霄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江东王的目光变得深远。

“孤还记得,那时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天气,不过要再冷一些。傍晚之际,华阳殿里里外外都点起了灯,格外好看,母后就坐在花厅里等孤用膳。她那时已经病入膏肓,可她仍勉力支撑着。孤颇为感动,亦知道这兴许是最后一次陪母后用膳,因而颇为珍惜。落座之时,母后已经替孤盛了汤,让孤趁热喝了。孤没有细想,将那汤喝得干干净净。可就是那碗汤,差点叫孤葬送了性命。”

“三哥哥这故事编的好生拙劣。”凌霄冷冷道,“母后为何要三哥哥的性命?

“因为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若无她相助,以太子平庸无奇的才干,始终不能长远。”江东王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且不论二皇兄,太子恐怕连孤也镇不住,因而带走一个是一个。”

凌霄想起了那时宫中的传闻。

那时候江东王骤然病倒,几近毙命,有人说是他是的八字与皇后连命,他的命就是皇后的。他生时得皇后照应,等皇后身死,便是气数散尽,江东王自不能苟活于人世。

这话说来像鬼扯,可凌霄那时却信了个七八成。她总觉得,这合情合理,否则如何说明,母后故去之后,一向不爱生病的三哥哥就病倒了?

而现在想起来,格外心惊肉跳。

只是,凌霄仍不愿相信。

“三哥哥可是觉得如今死无对证,可全凭自己编排。”凌霄道。

江东王握了握自己的手臂,眼神中有些许灰败。

“罢了,孤早就想到了今日。”他苦笑,“孤已经将真相都告诉你,终有一日,你会知道,孤所言不虚。”

说罢,他朝外头唤了一声:“来人。”

一名太监随即进来,行礼:“殿下。”

“公主的住处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太监恭敬道,“仍在樨园。”

江东王颔首,转向凌霄。

“为了你好,你还是待着王府里吧。”他说,“扬州很快要乱了,你若回去,并不安全。”

凌霄紧了紧拳头,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可冲动。

“三哥哥打算对扬州做什么?”她问。

“没什么。”江东王道,“沈劭已经去了应天,蔡衍自会收拾他。只是有些余党还留在扬州,是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余党?凌霄突然想到了正气堂。

幸好,正气堂大部分人为了押货入京,已经离开扬州,还要半个月才能回到。而她离开扬州之前,已经给邓五送信,让他领着剩下的人暂避一时。

她定了定心神,问:“沈劭跟三哥哥没有仇,三哥哥为何不放过他?”

“不是孤不放过他,是他不放过自己。他若早投在孤的麾下,替孤做事,便不会有今日。”

“如此说来,沈劭若不能为三哥哥所用,就只有死一条路么?”

“正是。”江东王看着凌霄,“不仅是沈劭,所有人都是一样。孤在夹缝中求生,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日,不能叫这些鼠辈坏了孤的大事。”

凌霄心砰砰跳着,问道:“三哥哥的大事是什么?”

江东王忽而笑了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温文尔雅。凌霄却知道,那不过是面具,下面藏着的深不可测的阴狠。

“你在扬州,一直追查公子,已经追到了阿絮头上,把她逼得连夜出逃。”他说,“孤要做什么,你还不明白么?”

“如此说来,三哥哥是定要夺位了。”

“也不光是夺位。”江东王微笑,“孤总觉得,同是父皇的儿子,太子已死,孤经历苦难,却只有二皇兄一人占尽便宜,逍遥自在。上天如此不公,理应纠正纠正。”

他的目光之中,透着狷狂。

凌霄看着他,只觉心中悲凉。事已至此,已然再也无话可说。

“三哥哥说完了?”她淡淡道,“我可去歇息了么?”

江东王也不阻拦,道:“去吧。孤方才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莫再自扰。”

凌霄不理会他,拂袖而去。

——————————

路还是上次来的路,不过领路的人,却并非上次的。

江东王安排的那名太监,叫杨实,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看上去颇是谨慎。

凌霄望着四周景致,忽而问道:“我记得上回来时,有个叫黄信的太监,他人呢?”

杨实恭敬道:“回公主,公主兴许记错了,王府里没有一个叫黄信的太监。”

凌霄看他一眼,心中明了。

她毕竟在皇宫里生活了那么些年,知道宫里头一贯的套话。

说没有这号人,就是人不在了,十有八九是遭遇了不测。

心中叹口气,想来,他是被自己逃走连累的。

凌霄默了默,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些碎金子,交给杨实。

“不管有没有这号人,你替我去买些纸钱,替我烧给黄信,再给他立个牌位,供奉到寺庙里。若还有余钱,你便自己留着。伺候本宫,多半没有好下场,若日后瞧着情形不对,你便跑吧。”

杨实愣了愣:“公主……”

凌霄没有说话,径直往樨园而去。

虽然临近冬日,樨园依旧花木繁盛,隔着墙,就能望见里头的绿树和楼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