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去吧。”郑年招呼道,“莫挤在此处,阻了道路。”
家人们纷纷应下,仍沉浸在面圣的惊喜之中,边议论这边往回走。郑昀又站了一会,方才转过身来,也跟着回宅子里。
知子莫若父。郑年深知他这儿子颇为开朗,事情轻易上不来了他的心。他若不说话,心里头指不定塞了多少事。
回到房里,他拍拍郑昀的肩膀,叹道:“皇上方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们家,终是与月夕少了缘分。”
郑昀看向他,却微微一笑:“父亲此言差矣,皇上方才说,此事要由太后决断,故而还未到尘埃落定之时,不是么?”
郑年正要说话,郑昀却先一步作辞,往铺子里去。
*
月夕心里头像攒着一团火。
望着眼前高耸的殿宇,她只觉气急交加。
就差一步,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心中满是不甘。
自己跟这里大约真有什么孽缘,每次当她以为看的是最后一眼,没过多久就又被送了回来。
上次是两个月;而这回,竟只有短短半天!
她百思不得其解,皇帝这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反骨?在宫里头反一个太后还不够,连她一个小小女史也不放过。
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落驾之后,看月夕一眼,只说了声“你随我来”,而后先一步入了前殿。
月夕咬牙顿在原地。
赵福德跟着皇帝进去,赶紧给刘荃递了个眼色。
刘荃忙劝道:“女史,皇上叫呢,进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前方遥遥传来一声:“她要是自己不会动,找几个人把她扛进来。”
月夕瞪起眼睛。
刘荃讪讪笑道:“女史还是进去吧。皇上说一不二。女史现在不去,稍后还是要去的。”
月夕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踌躇片刻,还是往殿内走去。
赵福德心知皇帝在气头上,也知道月夕在他面前惯于没个礼数,唯恐两人口角起来愈加不好收拾。
月夕刚要进门,他忙把她叫住,将一只托盘递给她,道:“皇上和女史一早出去,还未用膳,这两碗莲子羹,女史端进去和皇上一道用,垫一垫肚子。”
不得不说,赵福德这人能在御前待着,颇有几分能耐。月夕看他一眼,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台阶。心中虽仍然老大不乐意,但还是勉强领了情。。
“多谢公公。”她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端起托盘进去。
皇帝坐在案前,手里拿起一本折子翻着。
不过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很是心不在焉。只翻了两下,就扔在了一边。。
他看了看跟着走进来的月夕,未几,目光落在盘子里的莲子羹上。
“赵公公说,皇上还未用膳。”月夕面无表情,将托盘放在案上,“请皇上用些莲子羹。”
皇帝十分想翻白眼。
这皇宫之中,也只有她给自己进膳的时候,会摆出一脸吃不吃随便的样子。
皇帝让左右退下,坐在椅子上,冷眼看她。
“你跟郑家公子是怎么回事?”他问。
“皇上今天不是听见了么?”月夕道,“我们两家人……”
“你喜欢他么?”他打断道。
月夕看着他的眼睛,少顷,道:“喜欢。”
这两个字说得平淡,殿中瞬间安静。
皇帝看着她,喜怒不辨。
“是么。”他说,“你喜欢他什么?”
“郑昀细致体贴,待人和善,从不强人所难。我无双亲,与他又是青梅竹马,心意郎君非他莫属。”月夕道,“我和他两家的渊源,今日郑老也向皇上禀过了,还求皇上成全,早日放我回去成婚。“
皇帝没有说话。
他看向案上的莲子羹,拿过来,将精致的汤匙缓缓搅拌:“你说喜欢别人,从来是如此轻易的么?”
“皇上此言差矣,我的这些话向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那么你在慧园说过的那些呢?”他说,“也是深思熟虑?”
月夕怔了怔。
她当然知道皇帝指的是哪些。
——我喜欢你,想跟你白头偕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截胡(下)
“皇上怎的又旧事重提?”月夕也不绕弯子,“先前已经说清楚了,那时我以为皇上是张大人,才说出来那些话。且我们也已经说好,一切皆是误会,权当做没发生……”
“你与朕解释之时,仍是凌霄的身份,却不是你晏月夕。”皇帝打断道,“朕又如何断定,你那时说的是真是假?”
月夕哂然。
他今日是打定主意要算这个账了。
“可皇上也冒了张大人的名,若论真假,这整件事都不该有不是?”
皇帝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你是说,朕还不如张定安了?”
月夕:“……”
她觉得,此时的皇帝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不合意就耍赖。
心里闪过一丝恶念,她觉得何不索性承认,好给他一顿恶心。
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夕有些惋惜,若自己还是凌霄,大概真能说出来。
“皇上。”她深吸口气,直视他的眼睛,“当初我在皇上面前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皆出于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我虽出身微末,却也读过几本书,知道些世间的道理。我与皇上乃云泥之别,就算受了一时恩荣,拔擢入宫,也并非门当户对,更不敢对皇上有非分之想。。”
皇帝却仿佛没听见,道:“你只须回答朕,若朕真是张定安,那话还算数么?”
月夕:“……”
她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自己是休想离开这里的。
“若皇上是张大人,自然算数。”她豁出去了,答道,“那时,我只想离开宫中,若与张大人成婚可完成心愿,亦是大善。”
皇帝并无愠色。
“如此说来,你如今想嫁给郑公子,亦是此理。”他说。
说来说去,又绕回到了这里。
月夕暗自咬了咬唇,道:“还请皇上成全。”
皇帝喝一口莲子羹,不紧不慢道:“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
月夕看着他:“不知以皇上之意,什么是不该想的?”
“譬如郑家的婚事。”皇帝道。
月夕微微蹙眉,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郑昀的婚约是父辈定下的,本没有一点错处,不知又有哪里不妥?”
“你方才不是说什么门当户对么?”皇帝道,“你是御前女史,日后就算放出宫去,也代表着朕的脸面。郑昀出身商贾之家,身无功名,怎可娶你?朕不允,你二人也就成不了。”
月夕气结。
他倒是没在她面前搬出什么要请太后示下之类的鬼话,但这门户不对的理由,也足够强词夺理。并且他的话还说得很明白,没有他首肯,月夕谁也嫁不得。
月夕一脸不可思议。
“那皇上以为,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够得上皇上的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