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234)

“问得好。”皇帝将汤匙放下,“容朕好好想想。朕的御前女史,不愁嫁。在朕想明白以前,你且专心当值。时候到了,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就是没有期限。

月夕气极反笑。

“皇上日理万机,我的婚事不值一提,劳皇上费心,实在羞愧难当。”

皇帝继续悠哉地吃一口莲子羹:“朕日理万机,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你若真心不想让朕费心,日后说话务必三思。喜欢不喜欢的话,不要随口挂在嘴上,省得叫人误会。”

月夕还要再说,皇帝挥挥手。

“朕言尽于此,你下去吧。”他说,“方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务必记清楚了。”

说罢,他唤人进来,吩咐摆驾承光殿。

月夕看着一干太监簇拥着皇帝离开,自己已然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只能干瞪着眼。

好一会,赵福德过来,对月夕道:“女史,皇上吩咐给女史传膳,女史看……”

月夕没有回答。

赵福德看去,只见她怔怔的,目光阴晴不定,似满腹心事。

他心里叹口气,道:“女史又何必如此?这宫中,若说皇上对谁如此上心过,除了太后和海阳公主,便也只有女史了。女史还是少与皇上置气,多念着他的好才是。”

月夕转过头来,道:“好?不知赵公公说的好,不知都有哪些?”

“女史心中明镜似的,还要小人再说么?”赵福德道,“今天的事,小人都一并看在了眼里。女史,皇上的心思不是明摆着的么?女史前脚去了郑府,皇上后脚就跟上了。皇上心里头装着女史,女史为何视而不见呢?”

“公公以为,凡事皇上的心意,别人就须得看见,也须得接受么?”

赵福德讶然,继而啼笑皆非。

“女史,那可是皇上啊!”他说,“就算是在龙潜之时,他也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郎君。女史可知道,自己何其幸运?送上门的恩宠,女史为何不要?”

恩宠。

月夕蓦地想起了凌霄日记里写的那些后宫往事,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多谢公公。”她说,“我有些累了,先回屋歇着了。”

赵福德见她要走,忙问:“这膳……”

“我在郑家用过,不饿。”月夕道,“刘荃他们一干太监宫人,今日还不曾吃过什么,他们要是饿了,便让他们去用吧。”

说罢,她向赵福德一礼,走了看去。

“师父。”没多久,刘荃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女史走了?”

赵福德没回答,只揉了揉额角。

“你再去传几个小菜,送女史屋里去。”他说罢,又问,“皇上那里如何了?”

“皇上说还不饿,如今正在承光殿议事。”刘荃犹豫片刻,问:“师父,皇上和女史,是不是不好了?”

赵福德冷冷瞟了他一眼,刘荃缩了缩脑袋,赶紧打了打自己的嘴,赔笑:“徒弟不该乱说话。”

今天,皇帝的举止,无论赵福德还是刘荃都看在了眼里。

起床那会儿,他还好好的,可用了早膳之后,忽而变得思绪不宁。看书也看不进去,在宫殿里踱来踱去的。赵福德就提了一嘴,说让人去把女史叫回来,皇帝没答应,过不多久,竟吩咐出宫,自己去了郑府。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但皇帝对晏女史的不一般,更让许多人看在了眼里。

刘荃找赵福德没有生气的意思,等了一下,又笑道:“师父,我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用在皇上身上倒是对味。不过这还没到一日呢,昨日到今晚,才几个时辰,这话以后得改改。”

赵福德用拂尘敲了敲他的脑袋:“什么德行,还妄图学人咬文嚼字。去!让人去把饭菜温在锅里,等着皇上一会用。”

刘荃讪讪笑,脚底抹油似地跑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香丸(上)

想起皇帝和月夕这档子事,赵福德就一阵心塞。

若论长相,这位晏女史确实不俗。虽不是一眼惊艳,却是越看越好看。

就是性子着实太冷了些,防心又重,叫人摸不透心思,跟宫里的人比起来,简直不知好歹。

可谁也没想到,皇帝一朝铁树开花,竟然瞧上这样的。

难怪一直没有合眼缘的,原来是这么个嗜好。。

正寻思,下头的人进来禀:“公公,太后那头来人,说要公公过去一趟。”

赵福德一愣。

“现在?”

“就是现在,人还在宫门上等着呢。”

“说什么事了么?”

“没说,就说让公公过去问几句话,很快就让回来。”

这个时候传唤,赵福德猜测应该与皇上今日出宫有关。

该来的躲不掉,他定了定神,吩咐了刘荃几句,便往寿安宫去。

太后和皇帝近来争执频繁,但慢慢地也催生出一些默契:吵归吵,可以红脸,不过晨昏定省不可费。只要没断了往来,争执再烈也能圆回来。

上回周嬷嬷去永明宫给月夕立规矩,皇帝下了朝便直奔寿安宫。那回也闹得颇不愉快。可后来皇帝去陪太后吃了一顿斋饭,母子俩又恢复了和气,能跟往常一般说话了。

只要太后和皇帝相安无事,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要轻松些。

赵福德到寿安宫和太后见了礼,太后颇为和气,惯常地问起皇帝近况。

“皇上一切都好。”赵福德答道,“上回生的病,才两天就好了。王医正说皇上底子好,小病小痛伤不着皇上。奴才说,还是太后的功劳。皇上年少时也体弱多病,都是太后设法替皇帝寻良医、找良药,才将皇上的身子调理好。”

“好话都叫你给说完了。”太后浅笑,“我知道你事忙,也不耽搁。叫你来,是想问一句,中秋将至,永明宫里头都有什么安排?”

“回太后,现今南方大灾刚过,皇上的意思,不宜大操大办。宫宴就免了,在御花园办个家宴,喝喝菊酒,赏赏花,应个团圆之意。不铺张、不费神,也十分合宜。”

太后冷笑。

“什么美妙,皇上不过图个省事罢了。逢年过节的,宫宴就是讲究个大操大办,好叫人知道朝廷的气象,就连先帝病重时也没有例外。”

她说罢,叹口气,看向周嬷嬷:“你瞧我当这太后当的,热闹和风光没见着,凉水却喝了一年了,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周嬷嬷轻抚她的背,一边安慰,一边对赵福德使了个眼色。

赵福德对这套路没有再熟悉了。

皇帝是个务实的性子,不似先帝那样铺张。早前太后在先帝那儿憧憬上的风光日子,在今上这里一一破灭。这是太后对皇帝的又一桩不满。

可皇帝给的理由向来正当,让太后即便有脾气,也没法撒出来,所以只能拐着弯子抱怨。

在他们这些服侍的人心里,太后是太后的,皇上是皇上的。赵福德是皇上人,自然只能顺着皇上的心情办事,故而说话也只能向着皇上才是。